别说几年前曾经大败,就算现萑他们有上官将军和湛军师,两人却不和已久,加之那么一大群呆鸟新兵和老弱残将,根本无用,上下完全没了信心。
“喔。”湛露抿嘴,手里拿着毛笔和书册,不是很认真地回应单音。
“湛参赞……”校尉悲惨道:“你不觉得现在才开始练兵已经太晚了吗?”敌人就在军营西北方百里之内,为什么参赞还能这么悠闲吩咐官兵操练?
湛露突然歪着头,问:“你感觉到了吗?”
“啥?”校尉一头雾水。
“风啊,今儿个吹的是——南风。”提笔在册子上记录着。
这跟他们练兵有啥关系?“参赞,你这是……”
她打断他:“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扎营个把月,却还没下过一滴雨?”
“那又如何?”校尉苦着脸。
“不如何,只是天气太干了,花草树木容易枯萎,也令人很不舒服。”她点点头,又在册子里书写。
管那些东西做什么?校尉只觉天旋地转,此役将亡他也!想着该写信给妻小道别,他忧愁地转身走离,途中遇到上官紫。
“将军。”恭敬行礼。
“你是否看见参赞?”上官紫问。
“湛参赞?喔!他在那山坡后头……观赏景色。”校尉垂泪,语中有着不满。
“是吗?”上官紫闻言,却是微弯唇线。
校尉以为他此举表示轻视湛露,更感觉此战无望,奔回营帐盖被悲哭。
上官紫很快地找到湛露,看着她专心地低头笔写,他缓慢走近。
“湛参赞,此处观景好惬意。”
湛露没回首,嘴边却有着盈盈笑意。
“将军莫非是来提醒下官该回营办些正事?”
他挑眉,“不,我是来瞧你赏景赏得如何。”
“有些头绪。”她噗哧一笑,侧脸指着自己的册子眨眼,“现下就只剩研究这些秘笈了。”莫测高深的。
驻营一个月才总算有动作,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与其说他好奇,倒不如说他的确有兴趣明白他们俩的想法是否相同。
“多劳了,体弱气虚的湛参赞。”他意有所指地浅淡扬唇。
“咦?”她睁大眸子,“你……”
“我从士兵那里听来的。”他俊美的脸上有着难见的趣味,道:“他们说你体弱气虚,所以不得于户外沐浴,更不能袒胸露背,否则容易染病。”
“啊!”是了,这些是她自己挑明告知的,目的当然为隐瞒推托的藉口,不过被他知晓,却感觉有些狼狈。他该不会认为自己娇生惯养又没用吧?她反应极快地道:“没有照顾好身体,就不会有清楚的思虑。”
这般解释,她才想到自己原已经准备要对他坦白的,可没料这一耽搁,又错过机会。也罢,现下在行军,没有那么多时候去讨论这些事。
“是吗?”他看着她镇定的模样,心忖她必定应付这种场面已久,热能生巧。
“我们回去吧。”她巧妙地带开话题,就要越过他。
正要擦身之时,他望见她几缯青丝飘扬,已经成麦色的细瘦后颈若隐若现,下意识地握住她的膀臂。
湛露一愣,不禁疑惑地侧首,无声询问。
他没放手,反而轻扯,将彼此距离缩得更短。
“上……上官?”险些撞上他,她赶忙抵住他的胸膛。成熟的男子气味包围住她的呼吸,让她气息不稳,意乱情迷。她遇事向来都很镇定的,从何时开始,和他这般小小接触竟会让她脸红心跳?
上官紫并没立刻作解释。她实在比他知道的更加纤细,他难以想像,坚硬战甲下的柔软姑娘,那小小的胸怀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雄心壮志。
“湛露,为何你要从戎?”他低声问道。
这算质问吗?方式也太令她无法招架了。她抓回神游心思,缓缓吸口气,道:
“一定……要有原因吗?”像他想要背离家族阴影的那种理由?
她的眼神让他迟疑,“你若不想说……”
“我只是——”她停顿了下,忽而露出一个悠远的笑意,给他回答:“我只是单纯地想让自己能够有所用处。”
“你想要证明己身存在有价值?”他替她更完整诠释。
“款。”她不否认,仅伤脑筋地笑道:“将军,你真是一针见血。”
“这算是你的秘密?”那么,他算是有幸聆听了。
她轻怔,随后,慢慢地垂眼,道:
“是秘密没错,你是我最知心的人,所以让你知道。”她没有正视他,却期盼自己发热的脸容不会让他发现。
如果她现在是女子,这算是某种很露骨的表白,不过她没忘自己是男人身分,或许,她只是藉着这层伪装,才能够这般表达爱恋之情。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里是战场,敌人就在不到百里的地方,私情不能于此时纠葛。
所以,纵然已察觉内心对他有着恋慕,她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上官紫却是凝视着她,深切了解。
他并不觉得现在是彼此坦白的好时机,她身为女子的真相,必定得好好商酌,毕竟她是要一辈子做男人或者抛弃现有的身分,都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做的决定。心神一动,他修长的手指抚上她小巧的下颔,令得她抬起头来。
他这个动作十分短暂且不着痕迹,却还是让湛露惊讶且困惑,有个她怀疑已久的模糊念头,犹如丝线,徐徐在她心里缠绕。
他俊雅眉目流露不易察觉的柔和,却说着硬式的公事:
“湛参赞,对于军况,你有何因应之道?”
隐约有什么波动在两人周遭牵扯,湛露深吸口气,没让自己再细想下去。闭睫再睁眸,她慧黠的脸庞已经挂着属于“湛军师”的精明笑容。
“我们先下一盘棋如何?”
※ ※ ※
白日,湛露维持着日常操练;到了夜晚,她便入上官紫营帐,一待就是数个时辰。
负责夜巡的士兵,偶尔会听到里头传来细小的争执或者对话,不过更多时候,却安静得让人疑惑。无人知晓他们在军帐里干什么,但据曾不小心偷看到的士兵证实,他们的大将军和军师,在这驻地前线,没有讨论如何战胜的方法,只是夜夜对着棋局厮杀。
将官们如热锅上的虫子频频跳脚,只怕两人顾着用棋盘争斗输赢却遗忘正事。几日过去,上官紫依旧沉稳,湛露练兵如常,士兵和将官本来急躁的心情,却愈来愈是见怪不怪,逐渐缓和安抚。
官兵的想法皆同:如果不是有把握能胜,他们的主帅和参赞也不会成日如此悠哉,品茗对局了。不是吗?
于是,焦虑的气氛就在不自觉中趋于稳定。
“嗯?”上官紫掀开帐门,只见湛露睡在他的榻上,旁边还摆放着他们俩围攻数夜仍未有结果的棋局。
再定睛细瞧,才发现她怀中抱着半翻的厚重兵书。
大概这几日和他研讨军情,所以倦了。
他们两人数夜挑灯对战,明着是在下棋,实际上却是运用棋盘模拟战场,找寻敌方弱点,务求此役一胜,更照她所愿,先行稳住军心。
一些小动作便可扭转态势,她的才智,实在令人激赏。
“晤。”她嘤咛一声,因为感觉寒冷,便下意识地更埋进他的被褥里。
看着她毫无防备地睡于自己床榻,这景象着实令他心口荡荡。
正要唤她,尚未触及接近,她就猛然地睁大眼睛,惊醒坐起。
她警觉地抓着胸前的兵书捏皱,那紧绷的表情在看到来人是他时,立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