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大哥也要回去……上官府?”她喃问。
“是啊。大哥说上官府毕竟对我们有养育之恩……”她才不那样想,那根本不是养育。大哥是为了那时候还年幼的她才忍耐多年,她偷看过无数次大哥将自己的食物节省给她吃,因为富裕的上官府粮食有限,没多的供给无用之人。
“是吗……”她愣愣道。
上官紫的内敛深沉,或许是因为环境所造成。他的成熟、他的世故,只是由于逼迫和压抑……那些人,定不会让他欢喜。
这让她……感觉心疼。
“不说了,提到他们就没好心情。咦?小行今儿个怎么没来?”上官绿转着美丽的眼眸,“喂,湛露,你别瞧我这样,其实我是个大夫呢,我想把小行养成‘药人’他说要你同意才行……”
湛露听不见其它声音,只是凝睇着从长廊飘然而来的英挺身影。
男子的眉,男子的唇,男子的气概,那么样地令人着迷。
“你又来作客了?”他走近,察觉她的视线,以着低沉的嗓音说道。
“不欢迎?”她负手于后,轻声笑说:“真不好意思,若是我没能在棋盘上打败你,那么我会天天来打扰。”
他停站在她身旁,眼角流露期待,“我接下你的挑战。”
她望着他,看到的不是他的丰神俊美,而是他刀刻般坚强刚毅的轮廓。他到底承受了多少不堪?却依旧挺立;甚至和她……和她一样……
他并非顺遂地平步青云,也是努力过后才有今日。
她忽然渴望能成为他的肩膀,能为他承担一些什么都好……
这个能和她心意相通的男人啊……仅如星火的怜惜不觉转成细细的思慕,原来他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占据了一块心田。
难哪!她这般模样又如何能谈情说爱?
极缓慢地牵起一抹笑,她语调柔软:
“不要手下留情啊。”
※ ※ ※
月圆人团圆。
上官紫昂首看着阴霾、没有丝毫月光的夜空。
回到上官府的整晚,他听尽奉承阿谀、讨好逢迎,人人恭贺他官高厚禄,好比腾蛟起凤……多了官衔和爵位,真有这么大的不同?
他觉得累,远行征战都不曾让他感觉这么疲倦。
不知怎地,在浮华的盛宴里,他总会想起湛露。
她的棋艺日渐精进,已能和他持续对峙,更甚者打成平手,他不再独占上风;她那喜悦的神情,实在让人难以想像鼎鼎有名的湛军师也会这么孩子气。
也或许,她只会在他面前展露。如她所言,因为他们是挚友。
他淡淡勾起俊雅的唇瓣。
没有知会任何人,他于席中悄然离去。
远远地,他看见自己侯府前有一匹棕黑色的马儿,体型较之平常马匹来得小。他觉得眼熟,才靠近,就发现阶梯旁坐了个人。
“湛露?”他微讶道。
她闻声,从摆放在膝上的棋谱里抬起脸,瞅见他的瞬间,眸子在他面前灿然一亮,欢欣地轻声道:
“你回来了?”这么问候似乎不太对,因为这是他的侯府,并不是她的。“哈啾!”她打了个喷嚏,夜里冷凉,她又在门口待了大半夜。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沉声问,看到她的鼻头冷得发红。
“我……”担心你。犹豫着没有说出这句话,她脸微热,赶忙抓起手里的书本,“呃,我、我是想找你对局。”
他默然地睇着她。
那注视太锐利,她真是无法对他扯谎,只得道:
“好吧,是绿姑娘说了些话,所以我不放心……”那个上官绿,早先还把小行拐走了,放她一个人在这里。“你……你还好吗?”她瞅着他,细细审视他的表情。
他望着她,良久,久到她以为时问似乎停止了。
这是头一回,她感觉自己居然难以正视他,甚至想要闪躲那灼灼的目光。
蓦地,他举起修长的臂一挥,身上的大氅包覆住她矮小的身子。
“天冷,进去吧。”他低沉道,有力的膀臂落在她肩骨。
如此亲密的动作,让她小小吃惊;但是他的气息和温度,却又这般令她留恋。
“好暖。”她小声道,感觉好喜欢。
随着他跨进门槛,那美丽的棱角侧面,使她怦怦心动。她胸腔有股冲动,想告诉他,就是现在,把她为女儿身的秘密全盘托出。
“上官,我——”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她的发言。两人同时回头,见一官兵拿着公文跳下座骑,匆匆递上前道:
“上官侯爷,鞑靼作乱,北方军情告急!”
第六章
上官紫被兵部急召。
“定远侯上官紫,今封你为征西将军,命你领兵五万,即刻前往河套地区铲虏。”
得帅印率领兵马赴河套地区应战,在确认过兵部拨允的兵力之后,他严肃地沉默住。
兵部更进一步指派:
“命湛露为此役参赞。”
上官紫缓缓闭上眼。
“是。”
※ ※ ※
“士兵五万,就有一万五为未曾征战过的新兵,一万五为老弱残兵,易言之,明着五万兵力,但真正战力仅一半不到。”
湛露从军册中抬眸,聪颖的眼里有着明悟。
“兵部想斗垮我们,是吧?”她道。
上官紫沉稳道:
“兵部撤换新任尚书,是东厂的人。”
“啊!”她轻呼声,想起来了,“四年前,处理辽东民变时得罪他们了,所以现在趁机报仇。”好会记恨哪!竟拿国家大事做斗争之器,实在荒谬。
“不管如何,鞑靼的确是威胁。”而他们此战非胜不可。
“没想到我再次和你齐伍,却是这种危险情况……”她并无太多忧愁或急怒,只是轻轻笑叹:“他们大概认为我们不和已久,兜在一起不仅不利于战,更可一箭双雕。”实在好狠毒。
“你怕?”他不这么认为,因为她脸庞始终挂着笑意。
“我怕你大将军不能打胜。”她一笑,拍拍他的胸膛。
他握住她乱来的柔荑。
“你有把握胜?”
她一愣,温热的大掌仿佛能替她撑天,不禁心思荡漾,他却是缓慢地放开。她只好不在意,挺起腰杆道:
“出征从来就没有所谓必胜,但我一定会尽最大力量。”她可没如外界传言那么神仙,只是她每回征战必全力以赴。
美名美称并未使她骄傲虚浮,即使是这般恶劣处境,她仍旧冷静看待。他眼里闪过赞赏。
“那么你想怎么做?”
“嗯,这个嘛……”她抚唇沉吟,睇望军册思考良久,而后拱拳道:“启禀将军,请让下官从练兵开始吧!”
他扬唇。
“准。”
※ ※ ※
河套。
指的是流经宁、绥、陕境内,贺兰山以东、大青山以南之黄河沿岸地区。因黄河流经此地形成一个大弯曲,故称为河套。
这里有广阔肥沃的水草牧地,适合北方游牧民族栖息。自从蒙古鞑靼各部占领此地后,河套地区就成为他们骚扰明边境的主要据地。
数年前,鞑靼兴兵大举南下,冲击大同,明军一触即溃;鞑靼移兵东去,攻古北口入侵,接着进犯顺天府,大掠村落居民,焚烧庐舍,大火日夜不绝。
当时,京师兵籍皆虚数,禁军只有四五万,半数老弱,半数为高官大臣之家役仆使。明军束手无策,只能闭门坚守,任凭鞑靼在京城外肆意抢掠达八日之久,京畿以及北边的人民生命财产皆受到严重摧残。
此一民族,始终是大明边患。
“湛军——湛参赞,你认为咱们能挡得住鞑靼吗?”一新任校尉非常不放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