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一开始,她就怎么也接触不到他,怎么也不能。
这令她非常挫败。
直到心口好痛好痛,她仿佛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希望能够再多出一些机会和时间抚碰他、感受他、了解他;她好不容易才习惯了有他跟在身边打搅的日子,好不容易才逐渐和他并肩,他怎么可以这样自私地来去!
在他已经完全弄乱了她的生活和步调、在他已经偷偷跑进了她心中的某个部分之后!
“你不要走……不要走!”她哭喊,感情却等不及完整传递。
胸口部分窜起一阵燥热,有什么东西在骚动着,她在泪眼朦胧的视线中看到自己的外衣不知何时裂了一道口子,小乖的竹筒,还有师父给他的卷轴都掉了出来。
竹筒断成两半,小乖叫了数声后,拍翅飞走。
而那泛黄的卷轴,系绳则是解了开,一路滚着滚着,直至完全摊开。
张小师瞪着卷轴里的图文,赶紧爬过去。
“对……对!还会有方法的……你等我!你等我……我会找到办法的……”专注地翻着找着,她颤着双手,几乎握烂了纸。
等她再度抬头时,沃英已经不再刚才的位置了。
就这样平空消失,无迹无踪,魂散魄飞。
“沃……沃英?”她呆愣住,站起身来,视线惶惶穿越,不停地绕着圈,在围观人群中拼命地找寻。
不见他!还是不见他!
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泄而出,她不知道自己悲伤到几乎崩溃。
“沃英——”
***
皇宫西苑 一面写着文字且放于水中的镜子“喀”地声响裂成数块,从裂缝里弥漫出烟状的污物,将精致铜盆中的清水渐层染黑。
立于桌前的中年男子迅速睁眼,待赚见整盆黑水时紧蹙眉头,垂在身旁的左手微颤,滴滴鲜血沿着指尖落下。
“陶大人。”尖细的嗓子在身后唤着。一太监朝着男子行礼,“皇上已经用完膳了,吩咐小的前来召见您。”
“烦劳公公。”中年男子回身,将手上血迹暗暗擦去。唤来自己的小僮,他低声道:“把那盆水处理掉。”跟着便随着太监而去。
“陶大人,您又在替皇上祈福啊?”行至长廊,老太监微笑问道。
男子轻扯嘴角,抚着左手,道:“是啊。”
只不过……杀出程咬金,被人从中作梗。
所以,没有成功。
第六章
“你醒了?”
低沉的男声环绕耳际,他就算想偷懒装睡一下,也无法如愿。
沃英瞠目瞪着床顶,实在不了解自已房里为什么会有一头熊来叫他起床?想坐起来,身上的筋骨却完全不听话,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是活像条泥鳅似地在棉被中挣扎扭动。
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拉起,然后往后丢去。背脊撞上床栏,那已经蔓延近十日的痛感让人头皮发麻,没有任何温柔和着想的劲道,更使他险些流下珍贵的男儿泪,悲哭失声。
“谢……谢谢你的帮忙。”沃英咬牙切齿,连连喘气。如今这般虚弱如他,大概被人一巴掌就打死了,不宜计较动怒。
“表哥?”一面上覆有薄纱的女子端着木盘,从外头进入。“你醒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走近床边,她拉起水丝裙摆坐下,以调羹翻动着碗内的珍贵汤药,细心吹气去热。
他是很想休息,但他没有被人瞪着入睡的喜好。无视旁边高大男子所散发出的凛冽寒气,沃英温文一笑,道:“华儿,劳得你这般费心费力,我真是过意不去。”原本,他一清醒的时候,由于昏迷过久,身体不仅多处破败,衰弱至极,手脚不能随心所欲动弹,甚至连舌头都不知该怎么摆,无法完整言语;他可以恢复得这么快,这一表三千里的小表妹厥功至伟。
这个表妹,是个不怎么熟悉的远亲,算起来其实血缘极淡,他们两家关系也因为某种原因而处得不太好,说穿了,跟他只是比陌生人稍微亲近一点,偶尔会听到点不是太重要的消息。
她总是比一般姑娘更深居简出,在十六岁之前几乎不见任何人,幸亏他记性好,纵使上回见面时的年代已久远,却还是认得她的声音和名字,不然可真尴尬。
好歹,她也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
岳华轻轻地微笑,将盛了药的汤匙送至他嘴边。“是樊大哥带人找到你的,你可也得谢谢他。”
咳!沃英被吃进口中的药小小地呛了下。小表妹性子是柔顺如水,亲和可人,只可惜好像不太会鉴貌辨色和审慎情况。
“当然。”露出尔雅且友善的笑意,他对着面色黑沉的高大男子道:“樊九呜大将军,多谢你的鼎力相助,沃某没齿难忘。”包括他警告意味浓厚的瞪眼,还有那怎么看怎么不客气的态度,加上不请自赖在府邸中的野蛮,他全部都会好好地铭记于心。
“不必。”樊九呜冷淡回绝,不客套也不跟他打哈哈,直接道:“我只是奉皇上之命寻人,顺便也算是还你和邢大人一个人情。”他知传闻已英逝的阁臣邢观月跟沃英私底下似乎有点交情,当年他在北方征战,是邢观月和他暗中操纵牵线,才让军粮得以顺利运往军营,没有被贫臣给瓜分殆尽。
不过,其实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表面上吊儿唧当、玩世不恭,实际却诡计多端又阴险卑鄙的多面人。
更何况,沃英英爷的大名,举朝皆知。
沃英闻言,扬眉一笑。虽然气色不佳,但也让人很明白地瞧见他眼中的微光闪烁。
“呵……你倒是挺敏锐的。”还以为没有人会知道他和邢观月在朝中互有往来。一个没没无闻,一个声名狼藉,普通人是不会费那个力将他们牵在一起联想的。“你可也别太感激我,我会那么做,不是因为大发善心。”他是恰巧很想看那些老头子暴跳如雷的模样,所以就做了。
他所参与的每一件事,必定能在其中找到有利于自己的好处才会动手,至于其他附带的,他不想管,也管不着。
他,就是一个那么自私自利的人。
“我知道。”樊九呜回道,依旧冷硬:“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不想欠你。”把人情还清,就能一刀两断。
“哈!看来咱们当真是道不同……也不太对盘。”挑挑眉,转了语调,他敏锐锋利道:“不过我说,樊大人,你可是功盖朝野的大将军,怎么如今必须四处寻我这种随时可供替换的小卒下落?此等下场,你当真服气?”
“表哥!”岳华一旁听着,心惊不已,差点弄翻了碗。昂首瞧着身后的人,她眼里尽是忧愁。
只见樊九呜刚面冰冷,神情阴骛,接着就转过了身。
沃英在他步出房门前又道:“樊将军,忠诚是你的本分,但你也应该看清楚时候,你倾尽全力的忠诚,究竟值不值得?”
樊九呜只停了一刹,随后不发一语的走出房间。
“樊大哥……”岳华没有能唤住他,端着药碗僵在沃英身旁,追也不是。
“去吧。”沃英缓慢地抬手接过她手中的汤药,这样一个平常且简单的举动,就让他额上泌出不少汗水。“你的樊大哥脾气不太好,再不去安慰他,我怕他等会儿就拆了房子。”他养病很累,无暇保护家园。
“那表哥你……”
“得了。我知道你比较担心他,快去吧。”不正经地笑一笑,续道:“多练习练习,我的身体也能恢复得快,别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