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岳华不再迟疑,也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沃英敛去笑容。望向自己手上的碗,和掌心所感受到的如铁沉重,几乎无法比拟。
他阴沉地垂眼,试图将药碗移至他希望的地方,却因为肘臂上的一阵刺痛,而无法顺利如愿。
勉强使力造成不受控制的抖动,结果药洒了,瓷碗掉在地上碎裂。
“主子?”奴仆听到怪声,紧张地进来察看。
“没事。”沃英微微一笑,道:“药翻了,你再重新去煎一碗。”
“是!”便要退下。
“等等!你走一趟张大人府,替我传话,就说……”他抚着自已指尖,触感虽已恢复些许,但还不够完全。他冷眸深暗,轻声续道:“……我要见两浙巡盐御史。”
“是。”领命而去。
沃英半坐于床上,微微侧着颈子,黑发垂落他病白且瘦削的双颊。
“真是半死不活啊……”这副德行。
目视自己僵硬的双手,还有地上那些碎片,他的眼神转为霜寒。
这笔帐,他沃英领教了。现在,他必须尽快复元。
尽快。
***
“这位姑娘,你今儿个要清帐了吗?”
客店掌柜见张小师走下楼梯,客气地笑道。
“啊……不,还没有。”望见掌柜露出明显怀疑的神色,她忙走近,道:“我不是没钱的,只是还得再待上一段时间。”
掌柜的笑了一笑,“姑娘,咱也不是不相信您,不过,咱们做小本生意的,总是不希望给人赊欠过多。再说,世道冷凉,最近频出些贼子欺负良民,这……”搓着手,他有意无意地没接下去。
她不再多语,拿出钱袋,将碎银子全给了他,只留下一些铜钱。
“那我先清帐,这半个月的住宿吃食费用都在这儿了。”
“哟!可真谢谢您了。”掌柜转瞬间眉开眼笑,“您又要出去寻人了?路上小心。”挥手拜别。
张小师略显僵直地笑了下,步出客店。
自沃英在她面前烟消云散后,她只是逗留在京城里,想办法寻到他一点消息。无奈此地人情与乡下地方不同,每户都关起门来管自己,连住隔壁的也不知姓啥;再者这儿人虽然多,但流动性却极大,不少城外来洽商做买卖,根本并非在地人。
她本想像之前那般上衙门,看看能否探到什么讯息,结果她都还没有机会讲话,就被当成想作乱的扰民给赶了出来,什么也没打听到。
现在她所知道的,就是城里有三户沃姓人家,一东一西,最后的则在城北。虽然有方向,但顺天府这么大,她独自一个人要找起来,不是两三天就能办到的事。
但一直停留在这个地方已经快坐吃山空了,若非先前卖了马和车篷子,她连半个月都没办法撑过。
如果还想继续下去,她不是得去讨乞,就是得扮道士。
老实说,就算是要饭,也是得有规矩的……她就见过好几次,那些乞丐要着了钱,得拿去给后面更大的乞丐,若自已想暗藏,还会被揍得鼻青脸肿。
结果,还是又要变成那样吗……还有小乖,小乖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没有人陪她了……她擦去眼角的湿意,告诉生已振作一点。
她铁心执着又想尽办法在此地打转,只是为了能够找到他。她就是不要他死掉,她明白自已很想念很想念他,期盼他能安好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一定要再见他一面。不管得寻觅多久,一定要。
不过,她还是得先解决眼前的窘境……要是……找得到差事做的话,那有多好 正当她垂头丧气时,有位站在门边的客栈小二哥唤住了她:“咦咦?这位姑娘请等等。”
“啊?”张小师停住,确定那人叫的是自己,便开口:“请问……”有什么事。
“唉呀唉呀……”小二哥煞有其事的啧啧作声,开始绕着她上下打量。
她见他有古怪,往旁边移了两步,准备要走,不料那小二却一把抓住她的膀臂,让她吓了一大跳。
“姑娘等等!欸欸,请别这么惊慌,我不是要非礼。”他堆起满脸笑容;但手还是抓得牢牢地没放,“我瞧你身强体壮,四肢健全,面貌善良,眉目正当,想必是能刻苦耐劳的辛勤人,咱们客栈人手正缺得凶,你想不想要来试试看?”
张小师本是想逃跑,却在听见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瞠出眼珠。
“啊?”怎么……好巧喔。“可、可是我是从外地来的……”来历不明又没有人介绍,这样也可以应征吗?
“外地来的?”小二哥蹙了下眉头,马上又大大地笑开:“不要紧不要紧!就算你是外地来的,只要长得刻苦耐劳……不,只要是不怕辛苦,咱们都欢迎至极!”他拉着她,让她瞧瞧挂在门上的那块诚征人手的大木板。
“真的吗?”她读完红纸上的字,满心期待地望向他。
“当然当然!你别不信我,我请咱们东家来跟你说说。”
回过脸,一个蓄着胡须的白毛老头出现。
“这位姑娘,咱们绝对不是做什么害人勾当,也不会坑你的工作钱,是因为真的缺人缺得凶,所以才这般唐突。你要不信我,做了不喜欢随时可以走。”老头微微笑语。
“这……这样……”毕竟一切都太过容易、太过快速,她不安地犹豫着。
“啊!别这样那样了!就从今天开始上工吧!”不让她有再多的思考时间,小二推着她,让那东家给带进去。
有人要请她,那当然是很好,但是……
“你、你们真的那么缺人啊?”她万般困难地扭过头,问了最后一句。
“是是!缺得很!所以你得努力点!”小二伸长了脖子回答,直到看不见她人后,转过身,俐落地开始动手拔掉征人的木板。
“这位小哥,你们这儿是不是要找人干活儿?”一黝黑粗壮且看来耐打耐操的青年上前问道。刚刚他有听到,说好缺好缺人的。
小二瞧了他一眼,撕掉那板上的红纸条,将木板整个搬起,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道:“咱们已经额满啦!”
***
“英爷,李大人来了。”
“让他上来。”
“是。”护卫连命,下了楼,须臾便带了名男子。“李大人,请。”手一摆,自个儿就先行退下。
“李大人……别来无恙啊。”
慵懒的语调淡淡地扬起,坐在栏杆旁的男子,样貌甚是潇洒俊逸,那显见的温文儒雅夹杂矛盾的不够严谨,自成一派的特别气质。他屈膝踩着椅子轻轻摇晃,一手把玩着小巧精致的鸟笼,从容悠闲,神清风雅。
李大人似是怔了一下,而后立刻上前,拱手行礼。
“沃大人,好久不见,”
“的确是很久,嗯,有多久呢?”沃英烦恼地颦眉,逗弄着笼中的鸟儿,微微笑道:“就差不多是我昏迷了这么久吧。”到现在能下床已经三个月了哪。
“咦?”李大人十分惊讶,关心问道:“原来沃大人于前日遭人下药囚禁的传闻是真的,幸好沃大人吉人天相,才能平安归来。”
“是啊。”沃英往后一靠,肘抵木栏,支撑着额,姿态随意,笑语:“瞧我多怠慢。李大人,别客气,尽管坐下吧。”微举臂,示意对方不要拘束。
“是。”李大人谢过,掀袍落座,“不知大人今日找李某何事?”望了下四周,这饭馆大概已于先前包下,整层楼除了楼梯旁的护卫,就只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