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什么……?”她直直伫立,耳边字句尽是她从未接触过的诡异事件,却没让她乱了方寸,和他四目交接,她只是注意到,头一回望见他如此认真坦白出自己的情绪。
也是第一次,他这样亲密地唤了她的名。
“大人,已经准备好了。”坐在驾位的车夫报备着,一见竟是客栈小二。
张小师当真是大大诧异。“你……”
小二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平常的身分是小二哥,不过真正的主子是大人呢。”那家客栈可也是主子常用来掩人耳目的工具。
“所以说……我会在那里工作……我会入府还债……都是你……”一手在背后主引策动?她瞪着沃英,真的不晓得原来自已早就陷入他摆好阵的计划当中——她真的会火大!
“我本来想先解决掉和陶仲文之间的恩怨,再去接你善后,但是我终究忍不住,所以让你进府。”假装不认她,则是因为随时要送她走。
忍不住?忍不住什么?戏玩她吗?!“你……果真是耍弄我?”真这么有趣吗?
沃英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推上马车。
“我是不能有弱点的。”他骤然道,如同刀刃般尖锐,“从我在朝中站立在这个位置后,我自已就知晓,我不能够有弱点。我的下属跟随我,必须时刻做好牺牲的准备,而我对他们也得做到寡情,当有人意图以任何人的存在来威胁我时,我唯一要做的,就是云淡风轻地说出‘请便’二字。”
她震愕难言,只能傻楞地望着他陌生遥远的容颜。
“陶仲文这次没有成功,肯定还会有下次,他会来府中查探就是前兆。我得尽快送你离京。在福州有可以信赖的人,小二会一路护送你,你看过我曾成为孤魂的模样,也应该知道他的厉害,你马上走,只要我不妄动,陶仲文暂时还不会分神。”交代完毕,就要拉下门廉。
她几乎是同时间搭住他的手阻止,凝视着他,她难以思考地问:“你……你要把我送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会成为你的弱点遭受他人攻击?”
“是的。”
“为……为何?”
“因为我喜欢你。”
语毕,他侧过脸,吻上她的唇,汲取这他一直忍耐渴求的柔软。
她骇然抽气,近视他低垂的眼眸,一如她识得那般傲慢。避不掉这漫天洒下的绵密织网,只能随他浓醉的气息失魂摇摆,任他恣意捕获。
没有多加眷恋,他在她尚未回神之际,断然拉下竹帘。喝道:“走!”
马嘶声起,车轮滚动。
***
因为我喜欢你。
张小师惊呆地坐倒在马车里,满脸通红加之不敢相信,双手捂着嘴,唇上还留有他遗馀的微温。
什……什么嘛,这个人怎么……怎么这么唯我独尊啊!
完全不理会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完要说的话,最后又突然这样吓死人不偿命,根本没有考虑她的反应和感受,就把她丢上马车,不道珍重,也后会无期。
“太过分了……”她愤恼喃喃,实在无法置信自已居然还为他那句“喜欢你感到欢喜!
“小师姑娘,你别生气,主子也是为你好。”小二驾着马,目击到如此状况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当然得要帮自己主子说些好话的。“你刚也听到了主子说他不能有弱点,所以造就他冷情的性格,只要不放感情,自然就能做到绝意我还是头一回瞧见主子这么关心一个人呢。”
“这算……哪门子关心?”分明就是独霸!
好歹、好歹也该听听她的回答啊,像是她想不想走,又或者她是不是也喜欢。……忆起他刚甚至伸出舌尖轻舔她的唇片,她的面颊爆出红潮。
“呃,主子是恣意了点,不过他是真的对你与众不同。他会这么匆忙地要送你,就是怕你因为他的关系而遭伤害。”欸,该怎么讲才比较清楚?“主子知晓,已不愿意让你遇到不好的事情,所以必须先把你藏在一个安全无虞的地方……这样说吧,假设今天被拿来胁迫的人是我,主子可以眼不见为净;但是如果换成你被捉了,主子就不能冷静处理。他无法对你无情,因为他真的是喜……咳咳咳,就是主子刚才对你说的那样。别人的命他可以当成草,但是你对他而言却是宝,就算是要牺牲你而铲除对方,他也绝对做不到,他更不想看到你出什么差错,才会这么强制地做了。”唔,会不会太肉麻?
“啊……”这一番话说得让她害羞到抬不起头来,找不出可以反驳的地方,她只能瞪着马车板,忿忿不平地转移另一个要点:“他对手下那么坏,你干啥还听他命令?”
“哈哈!”小二昂首大笑,道:“小师姑娘,会做手下来为主子卖命,都是咱们自愿的。像是我,我妹妹曾经差点被个县官给奸污,不仅如此,那县官还诬陷我入狱,是幸运让主子给救了。其实会跟着主子的人,大多曾受其恩惠,他的大德,就算我再效命十年也无法清偿。”
“他也会做善事?”好稀奇喔。
小二可是笑弯了腰,“不,主子从不觉得自已做了善事,他说他本来就是等着要参那县官一本,是凑巧顺便加上无聊而已,没有任何其它意义。”这样不负责任又随便的言论可是千真万确,让他们就算想道谢也不知该从何谢起。
“那你们还那么笨为他效命?”就像她一样,被他耍得团团转。
小二歇了笑声,面容真实,道:“可能在别人眼中,主子是戴着面具的夜叉,是阴恶虚伪的卑鄙小人,但是对我们这些人而言,就只会记得主子的恩。”
“真有义气。”没想到,沃英居然具有吸引这种忠诚的特质。
“没那么伟大啦。”小二笑着摸摸头,忽然想起什么,从座位旁摸出一只小巧的鸟笼,递至她的身旁,“对了,小师姑娘,这是主子要我给你的,主子还要我跟你说,这只鸟虽然不是原本那只,但他还是取名为小乖。”
“……咦?”她怔楞地接过,瞅着里头那只拍翅的小麻雀。“他说……小乖?”
“小师姑娘,我说了主子是很在乎你的。你都不晓得,咱们抓这鸟有多辛苦,几乎日夜守在树旁,主子看了几百只都不满意,索性亲自出马才选中这只他觉得最像小乖的。”麻雀不都是一个样?他就分不出哪里不同。“还有,主子是很没耐性的,他为了要让这只野鸟变得乖巧,还随身不离地培养感情,只是为了让你到时能开心。”
他为了她……费心思?
那个总是高傲到让人很讨厌的男人,为了她去抓鸟?
他笨手笨脚又狼狈困扰的模样马上活生生跃上脑海,仿佛她亲眼目睹过程。张小师抱住鸟笼,说不出是惊讶比较多还是感动比较多,只是觉得好想立刻奔至他面前,让他来告诉她现在脸上的表情。
“他为什么……不亲自拿给我?”她可以高兴给他看,可以笑给他看,或许,会突然抱住他大叫也不一定。
“你可别认为主子没诚意。”小二摇头晃脑,嘿嘿笑道:“主子看起来精明,不过其实并不擅于将真正的感情表露,所以只会照着自己的意思来做。”
“是……是啊。”她怔怔想起。
对,她懂,她明白的。
他很厉害,很会在人前装模作样,他的性子多变又奇异,真正的他则隐藏在这多重面貌下的最最深暗处,或许连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沃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