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知道,他说喜欢她的时候,他成为魂魄和她吵架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绝无仅有的他。他的恶质,他的卑劣,他的焦急,他的失常,不论是真实或者虚伪,她是唯一完整明了且曾经接触的人。
满满的感情充斥在她所有的纤细思绪里,一咬唇,她猛地探手拉住小二的后领,喊道:“回头!快回头!我不要去福州!”
“咳咳!呃?”小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弄得咽喉梗塞,拼命地指着自己颈子提醒,好不容易才让她松手,能够顺气。
“小二哥,我不要去什么福州!我要留下来,拜托你别送我去!”她连声恳求,眼神真切。
“耶?”小二很为难,“这可不行,王子交代我得把你平平安安送达,你是担心我一个人不成事吗?不要紧,主子都安排好了,出了城的第一个驿馆,那里有人可以接应。”还千叮万嘱要他不准只有他和小师姑娘两人单独上路,瞧,设想如此周到,真是感人。
“不要不要!我都说了我不要去了!我要留下来帮忙你主子!”伸手就要抢缰绳。
小二躲得快,却错愕道:“你要帮忙主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错!”她才不是什么碍手碍脚的弱点!
“这不行啊,”一方面注意路况,一方面还得小心别被她劫车,小二心惊胆跳,“要是出了岔子,我会没办法对主子交代的!”
“你把你主子一个人留在京城里对付敌人,才没办法交代呢!”理直气壮,抬头挺胸,她不再抢绳,却严肃万分地说服他:“你想想看,之前你主子差点连命都丢了,这回他要跟同样的人再交手,还会不会有这么好运?”
“这……”老实说,他的确也很担心,主子先前失踪归来,那枯槁病瘦的活死人样,真真是吓了他一跳。有点犹豫,他道:“可是送你回去,也不能……”有什么帮助啊。
“上一次,你主子就是因为我而得救的。”如果硬要牵关系的话,光是把他从湖广带回京城就功不可没。
“你?”小二眸着她,一脸狐疑。再怎么说,他们两人共事过一阵子,至少也有基本认识。
“你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一半吧。见他还是迟疑,她哼哼几声,道:“除非你打昏我或者把我绑起来,不然我要是自己跳马车逃了,你又奈我何?”若非他一定会向沃英禀报,到时她要是遭追捕或者害他被责罚就不好了,她哪还用得着浪费时间在这边跟他正义辩诉。
“这……千万不要冲动!”他把话先说在前头。若是她因此受了伤,他一样难以覆命。
眼见倒退的路子越来越长,她也躁虑起来,顾不得厚脸皮地说道:“你主子是你主子,如果我有一天跟你主子成了亲,也就变成你主子。主子的话你还不听?”双颊通红却力持镇定。
“啊?”这么快就入主当家啦?
“啊什么啊?快回头啊!你是想看你主子被人家害惨吗?”死脑筋,不知变通!张小师气恼道:“你要是不帮我,我就直接自己去找要害你主子的人,到时候我被擒,你遭祸,你主子归西,大家全都玩完!”撂下狠话。
一个抽绳拉紧的动作,马车急速停下。小二回头,屈于淫威,完全惨败。
“那……主子,你现在想干啥?”哀怆涕下,如丧考妣。
总算答应了!她忍住欢呼,当下决定,道:“先回咱们客栈,再做打算!”
“是……”认命地拉回马头。
张小师抿抿嘴,对着怀中的鸟笼道:“小乖,再等等,我一定会带你去找沃英的。”
那个任性至极的男人,别想为所欲为!
***
“有人找我?”岳华看着前来敲门的丫环,疑惑地重复问道。
“是啊,小姐。”那丫环似是有什么顾忌,始终站得有一段距离,“他们说一定要拜访到您……门仆拗不过,就让他们在后门等着。”语毕,丫环伸手一指,连眼睛也不敢直视她,仿佛在逃避什么瘟疫,迅速退开去。
岳华宛如已经很习惯了,只是轻轻地低垂下首,假装没感觉丫环如遇蛇蝎。微微思量,她跨出房间,顺手带上门,往后门而去。
会知道她在姑丈家里的人很少,除了表哥以外,就是樊——
难道他来找她?
思及此,她渐渐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不希望因为任何理由错过来访的人。奔至门口,她急促停下,一颗心险些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樊——”一见,却不是她想的那个人,硬生生地收回声音。
“表小姐。”小二被她突然冲出的身影吓了一小跳,赶紧答话。
“咦?你……”虽是有点失望,但她隐藏得很快、很好、很小心。“你……你是表哥的……”手下吧,她看过几次的。
“是啊。”小二苦哈哈地笑,“表小姐,不好意思,不过那个……有人找你有事。”往旁边退开一步,露出他身后的矮小身影。
戴着笠帽的张小师抬起头来,望见岳华面上的薄纱怔了怔,不过随即抛之脑后。她凝望着对方温柔如水的眼眸,表情坚定。
“对不住,那么贸然地来打扰。”用力地鞠了一个躬再直起腰,她视线笔直,极其认真:“请问,我听小二哥说,沃英失踪以后,是你和一个将军找到的?”
“啊……”岳华眨眨眼,点头温声道:“是的。”
“真的啊!”将军府门禁森严不给进,本以为这边也会不行的。张小师惊喜上前,想要握住她双手,又发现这样太失礼而赶紧收势忍下。瞅见对方好像小小的惊讶到,她不好意思笑笑,“对不住,我太毛躁了。”人家看来就是个大家闺秀,跟她可是不一样的。
岳华见状,先是楞了下,随即一阵莞尔。“不要紧。”好有趣的姑娘。
“那个……”重新再来一次,张小师退一步,正经八百地躬身请求:“我有事情想要请教,请你帮忙!”
岳华睇睇一旁皱眉烦恼的小二,再睇睇张小师恭敬的发旋。
“……咦?”
***
“皇上召我入宫?”沃英侧过身,微微一哂,好似感觉这句话多么可笑。“会由您亲自前来通知,肯定是很要紧的了?”总管太监大驾光临,真是蓬毕生辉。
“是的。”容颜粉白的太监躬身答话,“沃大人,请您速速移驾。”
“那……待沃某换上朝服。”嘴角冷勾,明知故语。
“这个……不必了,皇上只是私下想见您一面。”太监垂首,始终没有和他对望。“轿子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卑微有礼。
“说的也是,我都快忘了皇上多久没早朝了。”讽刺地低笑两声,淡道:“请吧。”挥开袍摆,先行步了出去。
府外,果然有八人大轿等待着,他眸光轻闪,没有迟疑地入轿。
“起轿!”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
沃英安坐于舒适的轿中,心里的思量则未曾停歇。
皇上躲在西苑不理朝政之事已久,又怎会心血来潮突然传他面见?更别提,他还怀疑皇上认不认得他沃英这个名字。
不过,若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进以谗言,那么会召他入宫,则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只是,陶仲文行事谨慎,小心续密,他以一介道士身分,向来不敢任意恣肆逾越,也因此才能坐上现在兼领三孤少保少师少傅的位置。或者就因为要除掉他这个眼中钉,所以令得他破例,对皇上搬口弄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