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弟弟,你不开心啊?”风裳衣发觉他的不对劲。
“我开心,当然开心。”可惜宇文琅玡严重下撇的唇角证实他说的与想的回然相异。“我好开心今天与阎王门搭上的线,被你两三下比手画脚给破坏,我更开心今天在流清画舫里,被伙计误认为与你是断袖之恋!”话末,还免费奉送清亮有劲的鼓掌声。
连聋子都能听出宇文琅玡语气中的责难。
“别这样嘛,我也受到教训啦。”风裳衣指指淤青俊颜,一次比一次惨烈。
“那可真委屈你了。”哼哼。
“不委屈,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风裳衣捧着讨好的笑靥,呈现在他面前,被宇文琅玡毫不领情地推开。
“带着你的笑容去找‘你的白云’撒娇,快滚,滚得越远越好!”他的口气酸溜溜的。
他在做什么?!像个无理取闹的坏孩子,以嫉妒任性的口吻索讨着得不到的心爱东西……他现在的嘴脸一定很狰狞、很难看,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在愤怒时仍有副好看的表情!
宇文琅玡,你究竟在发什么疯?!
风裳衣俊脸凑近宇文琅玡,轻轻拉下他揉着眉心的手指。
“宇文弟弟,我知道你很气我今天破坏你的正事,但阎王门对我有特殊的意义,说什么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龙步云对付它。”倘若阎王对宇文琅玡的多事举动发出殂杀令,那时他想保也保不住宇文琅玡。
宇文琅玡紧合着眼,他真正气的不是这档鸟事,他是……
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何而恼、为何而气、为何而——妒!
“我顺道帮你买了碗红豆汤回来,你喝完就早点歇息,你看起来好累。”风裳衣舀起香甜红豆递到宇文琅玡唇畔。
宇文琅玡睁开双眼,“你眼里看的人是我,还是他?”
“呃?”风裳衣愣头愣脑,搞不清宇文琅玡问句中的“他”是谁。
“你不是说我的眼睛很像他?你透过我的眼在寻找他的踪影?”好空虚、好迷惑的声音,这是他发出来的吗?好像在质问,又像绝望……
“我……不能否认。”一开始他注意宇文琅玡,的确是因为他的眼神像白云。他追寻这样的眼神已长达十数年……
你给我的眼神,如同你给世间所有人一样的冰冷,不带情感……你让我感觉,在你眼底,我只不过和寻常人无异,而非身怀异禀的……魔物。
他曾对白云陈述自己痴恋他的原因。好像因为这理由,追逐白云成了他的例行工作,他总喜欢看着那双眼神越来越冷冽的转变。
风裳衣试着补述:“但是我从不曾藉由你来寻求慰藉,你与白云虽然相似,但你永远都不可能是白云——”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宇文琅玡冷冷截断他的话。
没有温度的逐客令,像夜里缓降的白雪,一点一滴、一点一滴,掩盖了眼中所有能收纳的事物,所有想见与不想见的——自己。
“宇文弟弟……”
“我只是累了,明天就没事。”宇文琅玡为自己的失常编织藉口,眼眸却不再看他。
“那我不吵你了,乖乖睡。”风裳衣迟疑又不断停停走走的脚步声终于退出房间,留下一室静寂。
天杀的!
宇文琅玡握起双拳,狠狠捶在桌上。
知道自己成为别人的替代品竟是如此令人痛恨的事!
替代品!他从小到大都摆脱不掉这三个字!原以为逃离了令他无法喘息的宇文世家便能逃离宿命,结果他仍旧永永远远只能活在“宇文琅玡”的躯壳里!
他曾经屈服了、接受了这样的命运,为什么此时又冒出惹人心乱的风裳衣?
原来……原来风裳衣眼中看到的人不是他,风裳衣希望透过他的眼寻找心心念念的人,而他却恨极了面对风裳衣眷恋不舍的情眸,更无法忍受其中映着的他——白云的替代品!
让风裳衣无法忘怀、倾心追寻的白云究竟有怎生的容貌?与他又有何相似之处……
抬眸,瞥见映出自己身影的铜镜,宇文琅玡倏然一惊。
他见过铜镜里的神情,曾经。
是了,是与大师兄一块,就在不久之前,在湖心轻舟上。
当时大师兄也正流露出如此五味杂陈、似笑非笑、似忧非忧的神情。
大师兄的情绪是掌控在一个傻娃娃身上,既然如此,又是谁左右着他呢?
心底有道好模糊的答案和身影,呼之欲出。
不清楚。他看不清楚、听不清楚!再靠近一些……
朦胧身影在脑海中轻快地跑向他,逗趣地挥舞双臂圆弧。
好熟悉的动作及姿势……
宇文弟弟,朦胧身影仍旧朦胧,一贯大嗓门已经嚷嚷出声。
当啷巨响,宇文琅玡慌乱而恐惧地甩去那面清晰映照他每丝每毫的情绪起伏,以及不敢正视的困疑核心的镜子。
铜镜滚落地上,一圈圈旋转,镜面中的宇文琅玡交错成数不清的挣扎容颜。
“天……不可能,这太荒谬!”宇文琅玡双手抱住头,收紧的力道显示他的抗拒。
他的神情、龙步云的神情、风裳衣的神情,那是——
沉沦在情海之中,无法自拔的神情。
第六章
早上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被甩了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咧?
好笑?窝囊?还是不知所措?
风裳衣茫然站在宇文琅玡房内,平整折齐的被褥像是不曾有人上床使用,而上头摆着一张字条,简单扼要的宣告宇文琅玡要与他拆伙,以后各走各的路,老死不相往来,若是路上见着面也要装作不曾相识……
真好的分手方式!不拖泥带水,他真该为宇文琅玡的举动拍拍手!但……
他笑不出来!废话,有谁被视为“烂泥”、“污水”还高兴得起来?!
风裳衣怒冲冲飞奔下楼,半途被客栈小二给拦了下来。
“客倌,昨儿个您询问的那对夫妻,据说今早在布坊里挑绸缎,我猜——”
风裳衣即刻插嘴,问了个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问题。“我问你,跟我一同住宿打尖的那个年轻公子咧?高高瘦瘦的,眼睛很漂亮那位?”
“您是指宇文公子?”小二指着登记住房的客倌名称。
“对对对,他人呢?”
“五更天就走啦。”
五更天?那不就是他离开宇文琅玡房间不久的事?他昨夜就该发现宇文琅玡的反常,死皮赖脸也得缠着他,结果一时失察,落得被恶意遗弃的下场。
“去哪?!”
“这宇文公子没说,小的也不敢多问。”客栈小二追问:“公子,那夫妻俩的事,您还查不查?”
查,当然查!追寻白云和红豆才是他的正事,也是唯一目的,不是吗?
他昨夜为了探到两人踪迹而手舞足蹈,不是吗?
当初跟在宇文琅玡身边只是为了破坏他针对阎王门干些蠢事,而他的任务也达成了,不是吗?
所以宇文琅玡不缠着他追索阎王门的消息,他反倒该松口气,不是吗?
每一个疑问,他都可以用万分肯定又不容辩驳的“是”来做结,但……
为什么当他回复理智的同时,人已经出现在龙步云的府邸前咧?
罢了罢了,此题仍然无解啦!
再度搪塞个烂藉口,风裳衣缓缓举手敲向府邸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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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甩掉风裳衣?”龙步云睁大眼珠子,相当意外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他坏了我的事。”三个时辰前风尘仆仆回到龙府的宇文琅玡看来略显疲惫,灌下两大碗醒脑清茶,却压不住头痛欲裂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