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立刻通知您。”店小二上道得很。“两位好好休息,有需要再吩咐一声。”
门扉掩上。
“若红豆想留在汴京看热闹,白云不可能不依她。照这情形,今天午时前若没寻到他们,恐怕一切又得从头开始。”风裳衣自顾自地说着。
“找着了他们,你打算对他们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风裳衣偏着头沉思,“道歉吧,这是我欠他们的。”
“道歉?我以为你——”
“以为我寻找白云,就为了将他从红豆身边抢过来?”风裳衣读出宇文琅玡脸上明白可见的心思,笑着摇头。“我只想见见他们,知道他们两人都好就心满意足了。”
“你为什么要道歉?你做错了什么?”
风裳衣反问:“你真想听?”不待宇文琅玡回答,他又苦笑道:“也好,趁着我俩还没有爱到死去活来之前,让你有个重新抉择的机会吧。”否则一旦深陷,接睡而来的麻烦事只会增而不会减。
宇文琅玡不明白他话中的涵义。
“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听完了,我自会清楚分辨你的真实心思。记住,不要移开你的眼睛,看着我……”风裳衣扳正宇文琅玡的脸,两人鼻眼相对。
他牢牢收览宇文琅玡瞳间的一切,眨也不眨。
“有个活泼可爱天真善良到无法无天、无能为力的漂亮小男孩——”
“那小男孩该不会在说你自己吧?”宇文琅玡打断他。
风裳衣笑得好神秘,对于听故事者的插话完全不理会,继续道:“十岁那年,老天无眼,竟然让如此可爱的他患上不治怪症,所幸天理昭彰,终于在半个月后,怪症不药而愈,谢天谢地。”
“不是说不治之症吗?我看倒好得挺快嘛。”宇文琅玡已经断定故事中的男主角就是风裳衣。
“说好倒也不算全好。病愈之后,俊美的小男孩发现自己变得不一样了。睁开双眼,眼前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像人非人;似妖似魔。刚开始小男孩很害怕,日子一长倒也习惯了,直到有一日那些怪东西都消失不见,他突然发现更有趣的事。”
宇文琅玡这回倒相当配合地不发言。
“他从每个人眉宇间读到很特别的玩意儿,藉着这些玩意儿,他看到了好多好多新奇的事物。‘隔壁家的茅屋今晚三更会起火燃烧’、‘王大伯养的一窝小猪会让野狗给溜进圈子里叨光’、 ‘爹的酒坛子会被玩耍的孩子不小心打破’,一切看似平常生活的情景,三天之内,一一成真。”
预知能力?宇文琅玡脑海瞬时闪过这个念头。
“小男孩好骄傲,‘全村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看得到’,当时他是这么告诉自己。接着他能看到的越来越广、越来越多,也不仅仅限于三日之内会成真的事。小男孩不知收敛,仍告诉周遭的玩伴那些即将发生的事,将这些未来当成玩笑话……”
难怪水瑄受伤那次,风裳衣事先就告诫他有血光之灾。
“‘小狗子,你得当心哦,今晚吃饱点,否则明天以后就什么也甭想吃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儿时玩伴死讯时所说的戏言,你猜怎么着?”风裳衣似乎已无心留意字句中的“小男孩”直接汰换成“我”。
“他死了?”
“没错,夜里一条小毒蛇溜到他床铺上,天亮小狗子他娘才发现再也唤不醒的儿子,太迟了……”风裳衣轻叹,“当时我觉得自己好像用无形的方法杀了一条人命……接着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村人开始以为所有的灾难是我所散布出去,是我以妖术去暗杀预言下会断送的生命,否则怎会一语成谶呢?惊慌、恐惧、害怕、厌恶的目光如影随形……”
承受过太多异样、排斥、恐惧、羞辱的眼光,风裳衣平日喜溢眉宇的笑脸包裹之下,拥有一颗满布伤疤的心。
凡他所见之人,无论熟识与否,只消一眼,他便能断言其人之命盘及生死,甚至能看透数世之前所发生的事。年龄尚幼时,童心未泯,总以为这种独特能力带给他新奇的趣味及同龄玩伴的欣羡及佩服,久而久之,一双双敬佩的眸光转变为惊恐惧怕,村里邻人开始在他身后指指点点,暗地里唤他一声“妖人”。
妖人——不属于妖,亦不算人,这就是别人看待他的唯一评价。
风裳衣等待着宇文琅玡眼中闪过厌恶或恐惧,一如他长年所承受的不堪眼光。
“然后?”宇文琅玡反问,眼神淡然似水。
“啊?还有什么然后?”他的童年已经够惨了耶。
“难不成你想说的就这些?”亏他还眼巴巴地希冀风裳衣会讲出什么赚人热泪、扣人心弦的悲喜剧,没想到是这般无趣的桥段。
“我……”风裳衣蓦然为自己说得不够精采而汗颜,深深觉得对不起唯一听众。
“再多说点?”宇文琅玡鼓励他。
“呃,我……没有了。”看着宇文琅玡露出他预料之外的失望神情,风裳衣好生内疚。“我刚刚说得很烂?”
“是挺烂的。你如果在最后一段多安排些惨绝人寰的凌虐情景可能会精采些。”宇文琅玡给予良心建议,“最好是那条小蛇转而改咬小男孩,或是小男孩惨遭村人围殴——”
“我说的是真实的故事耶……”风裳衣可怜兮兮的皱着眉。虽然宇文弟弟没有表现出嫌恶,但也太漠不关心了吧?至少该为他流个两滴泪,安慰安慰他嘛,假哭也成呀。
“都过去了。”
风裳衣轻震,抬起眸,看着宇文琅玡吐露云淡风轻四个字的薄唇,听似无情无意,实则却是他一直一直一直在追寻的解脱。
都过去了。
多简单的一句话,而当初在咬牙熬过朋友、村人,甚至是至亲爹娘的复杂眼光中,他几乎要崩溃,几乎要弄瞎那双让他成为“妖人”的眼眸……
幸好他撑过来、幸好他没做傻事、幸好他遇上了宇文琅玡。
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
“宇文弟弟,你真好……”哀凄凄的吸鼻声寻求慰藉,赖在宇文琅玡温暖怀里不肯离开,贴得死紧。“你是头一个这么说的人……”呜……他要一辈子缠着宇文弟弟。
宇文琅玡难得善心大发,举起手想拍拍风裳衣颤抖的背。
唰——
才抬起手臂,他的腰带竞飘然坠地,外褂领口滑开一大片。
“宇文弟弟……”风裳衣双臂环上他的颈项,双唇衔住他的下颚,脸上哪有什么泪痕?有的只是光辉璀璨的大大笑靥。
两人的身高真是完美组合,既不需谁低头,也用不着踮脚。
“不要动手打我,我只偷个小吻……”风裳衣就怕下一刻烙上脸颊的是谴责铁拳,唇瓣忙着品尝宇文琅玡的同时,咕哝地澄清。
宇文琅玡没有拒绝,双手握拳贴紧腿侧,神情僵硬得像根木头。
在某些方面,宇文弟弟可生嫩得很呢!风裳衣轻笑。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向白云道歉?”宇文琅玡生硬地蠕动唇舌发问。
“等等,我的嘴还没法子空闲下来……”他轻咬所触及的肌肤,忙碌不已。
“……还要多久?”
觑见宇文琅玡一副慷慨就义的忍受表情,风裳衣几乎失笑。
“看你的配合程度罗,你再多发问,恐怕得加长时间。”
他话甫说完,宇文琅玡竟抿起唇瓣,一脸巴不得他快快结束腻人甜吻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