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了。”阎罗打断他的话,始终没睁开眼。
石炎官与众魑魅相视一眼,最终将目光回到白无常怜我身上。
你向老大开口问问,他到底怎么了?石炎官朝怜我挤眉弄眼,又是努嘴又是比画,看来今天是不打算让阎罗继续悠闲无谓地空度一日。
怜我为难地轻蹙眉,不甘不愿地开口:“主爷,您还好吧?”她只有在众魑魅面前才会以“您”字尊称他。
她的嗓音让阎罗睁开眼,随即再度合上。
向来冷峻冰霜的刚硬脸庞线条依旧紧绷,黑豹般的身躯依旧慵懒,但在怜我眼中,他不对劲!
阎罗不是个能宽容待人的善者,更不准许自己陷入任人宰割的被动地位,别人伤他一分,他便狠狠回敬他人十分,绝不会仅是现今无所谓的冷然。
而唯一呈现在深魑魅眼前的冷然,亦添上数分异常的倦意,这是不曾在魔魅俊颜上出现过的情绪。
“你身体不舒服?”她压低声音询问,口气中带着自己也不明了的试探。
阎罗恍若未闻。
“主爷!四爷!不好了,山脚下聚集大群官差,会不会是来找咱们麻烦?”门外慌慌忙忙跑来一名魑魅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吼。
众人目光又落回阎罗身上,他仍默不作声,维持一贯动作。
“牛头、马面,你们去探探虚实。若遇龙步云,千万别与他交手。”石炎官第一时间做出指示,两人领命奔出阎王门。
阎王门外围的阵形迷境是十数年前精通邪门歪道的风裳衣所设下,至今非属阎王门内者犹无法破解,应该能挡住任何愚蠢又贸然砸场的笨蛋官差。
怜我顾不得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反应,素手贴上阎罗额间探测体温,阎罗睁开寒冰冷玉的双眸,喝道:“你做什么,”
“你非常非常不对劲!黄魉,去请鬼医到大厅一趟!”她投给阎罗坚定又不容反抗的目光,压下阎罗原先欲反抗的手。
“不需要!”不知是否身体不适所带来的影响,阎罗竟挣不开她的扣握。
“你胆敢再挣扎,我就教武判官打昏你!”怜我冷着脸,显然说得出做得到。
无辜被拖下水的石炎官闻言一怔。
教他打昏老大?他哪敢呀!?他不先被老大一掌劈成蠢熊才怪!
“他敢!?”阎罗冷眼扫过石炎官,带来霜雪般的超低寒温。
“他不敢,我就教青魈、蓝魁、白魅动手!”她又拖另一群受害者下水。
“我会一个个将他们打得十天半月下不了床!”阎罗喝道。
“你现在有这种力量吗?”怜我的口气轻嘲。若她没料错,阎罗身子恐怕虚弱得无法提起一柄剑。
“试试!”阎罗瞠着无温的鹰眸。
两人仿佛无视大厅上众魑魅猛烈摇晃着脑袋,呜……他们招谁惹谁呀?就连乖乖站在厅堂旁也会被狂风暴雨扫到?
“鬼医来了!鬼医来了!”黄魉硬拖着老态龙钟的鬼医直奔入堂,赢来众魑魅感激涕泣的目光。
“发生何事?”鬼医莫名其妙被推到阎罗椅旁,询问道。
“鬼医,王爷的情况相当反常,您帮他瞧瞧。”怜我主动拉过阎罗手臂,方便鬼医诊脉。
“放手——”阎罗猛甩开她的掌,一阵强烈阒黑笼上眼帘,早已失了力的身躯“砰”的一声重重伏倒于地,连带扯拉始终握着他手腕的怜我。
“主爷!?”众魑魅惊声尖叫。
象征屹立不摇的阎王门首脑在众人眼前崩塌,尤其是在这危急存亡之秋!?
“别急,我诊诊。”鬼医满布皱纹的指扣上阎罗脉间,细白长眉紧紧聚拢,“是毒!”
众人面面相觑,怜我率先否定,“不可能,主爷都有按时服用您调配的药汁预防,照理来说——”
“等等,我啥时调配过预防药汁?”鬼医一头雾水。
“您没调配过药汁让王爷和众人喝?”怜我同等惊讶,“但这两年来我都亲眼见王爷喝下那碗药汁呀!”但是因为药汁苦涩,所以她总是能不饮就不饮。
“我虽然老了,但脑子可没老,难不成是有人渗入阎王门里?”鬼医顺势替怜我诊脉,却发觉她并未中毒,他招来石炎官,再诊,“四爷体内也有些微毒性,但没主爷来得严重……”
恐怕阎王门内大部分的魑魅亦是同等情况。看来敌人是将矛头全指向阎王门的正主儿,其馀魑魅倒受创不深。
“是什么毒?”石炎官急忙问。
鬼医固色凝重,“若我没料错,是‘破百会’,一种让人丧失武艺的慢性剧毒,缓缓侵蚀掉浑身经脉,最终化为一摊尸水。主爷应该早已有所察觉,因为‘破百会’毒性甫发,是剥皮抽筋似的剧痛。”他一顿,“到底是何人端药给主爷?”
怜我的目光移到白魅身上,每次送药者都是他,但白魅太善良,也绝非忘恩负义之人,她不相信白魅会做出毒害阎王门这等胆大之事。
她来到满脸惊惑的白魅身前,“是谁将药材给你的?”
“是鬼医呀……”白魅与怜我相对,虽然声音颤抖却相当肯定。
“胡说!”鬼医立即反驳,“这等重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记不住?况且我不擅长炼毒,‘破百会’这种难度甚高的剧毒又怎可能炼出来?”
“我没有说谎!四爷!白无常!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说谎!”白魅寻求其他人的信任,温文的脸孔上是害怕及惶恐,“是鬼医要我每月十五日到他药柜最下角的木抽屉里取药,并煎给主爷喝的,我说的是真的!”
“白魅,你冷静下来。”怜我安抚着抽抽噎噎的大男孩,“鬼医是当面交代你办这事儿吗?当时你身旁有没有其他人在场?别慌,慢慢想。”
白魅抖动的身子顿了顿,听话地闭起眼,“好像……没有其他人在场……那天、那天鬼医在房间布帐后头忙着……对!是隔着布帐,但是我很确定是鬼医的声音。”
怜我点点头,“好,你再告诉我,你经常三更半夜跑到厨房去做什么?”她不只一回撞见白魅去厨房,原以为他是偷渡厨房里的包子馒头,也不以为意,现下反倒成了怪异之处。
“我?没有呀!”白魅忙不迭摇头。
“我也曾见着白魅半夜在府里游荡。”另一名魑魅作证。
“我不记得了……”白魅几乎快哭了出来,全部矛头都指向了他。
“白魅常常夜里睡胡涂,有时我见着他睡里起身,叫醒他之后他都是迷迷糊糊,甚至是茫然不知,不过我不相信白魅会做出这种事。”黄魉为他辩白,青魈及蓝魁也点头。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任何怪异之处?”石炎官抚着虬髯黑胡,边沉思边探问。
白魅却哭得无法自已,当然更无从回答石炎官的问句。
“妈的!你哭哈哭呀?又不是香喷喷软嫩嫩的娘儿们!”性子急躁的石炎官拎起他的衣领猛咆哮。
白魅猛抬起脸,双眼挂着欣喜的发现,急道:“对了!就是香味!一种好像姑娘家用的香粉味!”他每次在迷蒙之间都会嗅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香气,却往往在瞬间又消散无踪。
鬼医脑筋一转,推测道:“我看白魅可能是中了暗示,有人想藉白魅的手来铲除咱们。魑魅魍魉中究竟有多少人中了‘破百会’的毒,又有多少人与白魅一般情况,四爷,这些是咱们目前迫切要明了之事。”他叹口气,“而且阎王门外的阵形恐怕是挡不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