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懊恼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吧!泪眼婆娑的红豆挤出一抹笑。她竟然开始猜透白云合烦杂的心思了。
她能歇斯底里的尖喊,疯狂的叫嚷来发泄情绪,可他不能,因为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必须为她撑起苦难及一切的男人;甚至于到了她合上眼的同时,他将被独自遗留下来,承受着丧妻之痛。
相较于她,他才是最辛苦、最吃力的一方。
而她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好,但至少,她不可以再让他苦恼,不可以再成为他的负担,不可以再让他为她操烦一丝丝…
她抹去泪水,强迫自己不再哭泣。
“对不起……我好任性,是不?”红豆轻笑道,揉揉自己哭到发红的鼻头,嗓音沙哑得吓人。
白云合明了她的强颜欢笑,更加心疼。
她自床上跃起,背对着他。“不能再睡了,帮我梳髻好吗?我现在只喜欢你梳的髻,又漂亮又端庄。”她转回脸,换上活泼的模样撒娇。
“红豆……”不要用这种僵硬的笑容面对他。
“等会儿咱们先到厨房去偷渡些甜食,我喉咙有点渴呢。”她轻快地打断他。
“红豆。”
她第二度抢先发言,“对了,还要同小干爹解释,否则他还以为你欺负我呢。二小叔,你看要用啥借口搪塞?”她坐在镜前,披散着长发,模糊的铜镜映照不出她此刻的真实模样,她抖着嗓音却说着轻快的言词。
“红豆。”白云合略蹙眉宇,来到她身后。
她第三次插话,“上回我瞧见一匹不错的浅蓝布料,虽然你穿白衫也相当俊逸,可我想帮你添些衣物——”
大手盖上她的肩头,半强迫地让她住了嘴。
“红豆,别说了。”他扳过她肩头,四目相对。
红豆从他清澈的眼中看见皱着小脸的自己,那张佯装坚强的丑颜。
好丑,丑到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她垂头丧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不说的话,我会疯掉的……”她不断深深吸气,仿佛寻求更多的勇气来面对他。
“我会听,可是不是那些毫无助益的转移言词,我知道自己的懦弱无能让你害怕,但请原谅我,我……还没有方法调适自己紊乱的思绪,我不断试着要成为你最信任的人,要让你能放心将自己交付予我,一切的努力却因风裳衣一句话全数失了标的。看见你的反应,让我更加失措,我不知如何安抚你的情绪,不知如何表达我的关心。你像个易碎的娃娃,我该用什么方式将你拥入怀里才能不伤你丝毫?我很抱歉,再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做得更好……”他低低吐露心声。
原是准备将所有的苦自己承担下来,孰知她却无意间听到了他与风裳衣的对谈,他生平头一回尝到心乱如麻的滋味。
多讽刺,他别号“文判官”,只会杀人却无法操控她的命盘,他手里握的不是添命减寿的判官神笔,只是一把锐利无情的血剑。
红豆摇首,打断他自贬的字句。
“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很好了,超乎我所能回馈的地步。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多偿你一些……我好差劲,只顾得自己的气恼,却忘了还有你……”她将脸蛋埋在他的双掌之间,不断烙下轻吻,“我不会再失控痛哭,不会了。”
为他,她会改掉所有的懦弱,不让他烦忧,她所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若当初没有将她由风雪中拾回,若当初没有强迫他共结连理,若缘浅……临别时也就不会如此苦痛了吧?
“已经是夫妻了,别说见外的话。”他注视着掌间捧贴的小脸,她冷静得像瞬间成长五岁,不再是毛毛躁躁的红豆,教他不忍。
他原准备缓缓迎接她每段岁月的蜕变、成熟,慢慢共享那些改变所必经的喜怒哀乐,而非强迫地抽拉她成长,让她跳过少女时期的青嫩。
“或许风裳衣的预言会成真,也或许他在神算之时卜错了卦,但那都不会改变你是我妻子的事实。想想,也许在五年之间,我会先你一步下黄泉,让你独活在世上,反倒教我更放心不下。”他安慰着她。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她抬脸朝他笑,“也许年过半百,咱们发白齿摇,还会取笑彼此今日过度的反应,是不?”多希望自己的遥想能成真,能有与他白头偕老的机会。
“是呀。”他搂着她,虽然风裳衣的预言从未失准,他却宁愿相信奇迹。
“到时你可得帮我好好教训风裳衣,他害咱们流了一大缸的珍贵泪水。”她嘟囔,眼眶内澄澈的泪悄然眨回空悬的心头,将之尘封。
“我会帮你抓住他的双手,任你痛殴他。”他承诺,也祈求那一日的到来。
贴着他,听着他平稳的心跳,一声声、一击击伴陪着她的。她闭起眼,仿佛对不谅解的前世开始释怀……倘若是今世的她,也会愿以七世的早天来换取与白云合多一分的相处,就算是一眼也无怨无悔。
无论几转轮回,她还是她,又痴又傻。
是因为爱吧?让人盲目也让人迷惘,世间男女却始终无法参透,也挣脱不了情网。
* * *
“床头吵,床尾和。”石炎官打趣地瞧着眼前难分难舍的新婚小夫妻。
在饭厅之间,红豆几乎整个人黏在白云合身上,又是挟菜又是递汤,三不五时地偷个小吻,看得满室王老五们眼红。
“昨儿个还吵得大哭大嚷、惊天动地,今儿个就甜甜蜜蜜?真不害臊。”石炎官调侃道。他不明白昨天红豆哭泣的真实原因,仅被白云合以“小俩口斗嘴”给草草打发掉。
“别嫉妒,喏,这只鸡腿孝敬您的。”红豆笑咪咪挟起肥嫩香滑的熏鸡腿放人石炎官碗里,还十分狗腿地为桌上每个人添菜。
“你先喂饱自己。”白云合将她忙碌的身子勾回座椅,不赞同地说。瞧她净为众人张罗,自己倒没吃进多少食物。
红豆先是用油腻红唇印上他的,才道:“我吃饱了呀。”
“嘿,嫁了人果然不一样,嘴甜也更体贴哕。”石炎官对红豆的转变相当自豪,父以女为荣嘛。
白云合淡瞥红豆的腼腆娇容。他知道,红豆想尽力表现对于预言的不在乎,却在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地想将情感全数释放,就像知道自己不会再有更多与他及众人的相处时光,所以努力想将一生的七情六欲在此时用尽般。
像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这想法令他不悦。
“嘿嘿,嫉妒吗?你也快快娶个小干娘进门,包她一样温柔体贴。”红豆神情逗趣但语气认真,她扑到石炎官背脊,双手绕到他脖颈前细语撒娇,“我好想要一个小干娘!想要个小干娘疼爱,想要过年时多个吉祥红包,我不会吃她的醋喔,小干爹,你想要个怎样的媳妇儿?”希望让她能在有生之年瞧见小于爹成家立业的景象。
“喔——前头至少得这么‘大’。”石炎官口无遮拦地伸出巨掌,暗示着他的择偶条件取决于伟大胸脯,得与他的掌相较量——他体格过人,光一只掌足足比人大上一倍。
“你去娶头乳牛算了!”风裳衣闷声插嘴道,始终埋首苦吃,没抬起过。
他在内疚,也在自厌——内疚自己的多嘴;自厌那身令人惧怕的异能!
红豆蹦蹦跳跳到风裳衣身边,“风伯伯,那你呢?我丑话说在前头,二小叔是我的夫君喔,不许你染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