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攀附着他颈间,猛摇头。“对……对不起……我、我……对不起……”
“你犯了什么错?说吧,二小叔不罚你。”他保证道。
红豆抬起泪颜,一抖一抖的身子缓缓退离他温暖怀抱。她抹抹脸,露出凄凉的笑容。
“我早上醒来,没瞧见你,所以……所以我到处找你……”她吸吸鼻,抹不掉再度滑落的泪水,“我偷听到了……你和风裳衣的谈话……”
她听到了?
白云合浑身一僵。她听到多少?每一个字?还是风裳衣在陈述她前世的时候?或是他发狂崩溃的时候?而他竟然没有察觉!
“是真的吗?”她问,气氛静寂得诡谲。
她早已从石炎官口中听闻不少关于风裳衣的异能,只是她心中尚存一丝冀望,在白云合亲口回答她之前,她是不绝望的。
“不是。风裳衣只是普通人,他说的话不可信。”白云合自欺欺人,说服她也说服自己,却没留意眉间始终未解的蹙褶。
“那你为什么发脾气?”她看见他在厅堂失控的一切举动。
“他的玩笑太过火,我只不过提醒他该有的分寸。”
“不要骗我……”她跪坐在他双腿之间,泪水沾染的瞳子格外清灵。
“我——”没有骗你。最后四字梗在喉头,吞不下也吐不出。
看穿他的为难,也等于证实她害怕的答案。
再也挡不出逸出喉头的呜咽,她放声大哭,像只受伤的小野兽,挣脱他触碰肩头的厚掌。
“红豆——”他强迫地搂紧她挣扎不休的身躯,感受她的颤抖及僵硬。
“呜……我不要!”她哭喊,扭动受箝制的身躯,扑倒在床铺,一拳拳伴随着恨意重捶在床榻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陪她一块儿偿前世的狗屁情债!凭什么引凭什么她有权拿我的生命来换她的一眼?!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她”没有资格控制她今生的命运!她不是“她”呀!“她”只是一个陌生虚无的茫茫前世,凭什么介入她的生命?!
白云合箝制她挥舞敲击的拳,生怕她伤害到自己,“红豆!冷静下来!”
“我不要!我不要冷静——我好恨她!好恨她!好恨她!”她歇斯底里的叫嚷,愤怒地扭动身躯挣扎,对白云合的喝止分毫人不了耳里,只有风裳衣陈述的前世因果,不断重复响起。
她痴、她怨、她恋、她不甘,便向司轮回之神请求,愿以七世仅活二十之寿,来换取转世前与他见最后一面。而此生,是她第五世,尚有两世的轮回待熬。
白云,她非死不可的!
她捂住双耳,依旧阻挡不住那道讽刺的嘈杂声。
不要!她无意识地摇头抗拒。
她不知道前世自己与那名陌路男人是多缠绵纠葛地狂恋不休,她不知道前世自己是何种心态为那名男人放弃生命及立下毒誓,她只知道往后的岁月之中,再与陌路男人没有交集!这一世,她只有白云合呀!
而今,她却必须为了她已忘却的前世、已缥缈的爱恋、已不存在的记忆,被迫舍弃掉她最爱的人!
她不甘心!
红豆的嚷叫声越来越大,近乎失控。
就在阎王门里其他人被尖嚷声引来的同时,红豆在白云合臂弯里失去意识。
第九章
我想见你,无论是否今生缘尽情断,我都要见你最后一面……
黑影不断在眼前交错,柔情似水的嗓音道尽一个女人最强烈的心愿。她在流泪、她在磕求,她的哀伤缓缓流人意识之中,心酸的令人想痛哭,那椎心钜痛,明明白白地占满心头,好酸涩、好痛苦,一颗颗泪珠积成愁海,几乎要将她溺毙。
为了你,我愿意受苦于轮回之中,甘之如饴。即使,我必须承受七世早夭之命运,我也愿意……
不!我不要!你不是我,你不可以那么自私地决定我的命运!
只求再见你最后一面,将你的形影烙印在我心底最深处。除了你,我什么都可以舍弃……
这不公平!
“不要——我不要——”
耳边所听闻的一切纠缠着红豆,那悦耳女音竟令她不寒而栗,身子抖如秋风落叶,无法自骇然的梦境中脱逃。
“红豆!”
一声熟悉又眷恋的呼唤打破恶梦,黑幕里透出一道曙光,使她得以睁开眸子,望向正上方温柔又担忧的面孔。
是他将她自混乱的梦境中唤醒。
“二小叔……”她将身子依近他,哽咽轻唤。她好害怕,那不是梦境!那是她前世真真实实的经历。
“没事了。”白云合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脊,从她的梦呓中约略明白她梦见什么。
床边站着满脸忧心的石炎官、怜我、黄魉及明白始末的风裳衣。
石炎官不敢碰触失常痛哭的红豆,只能不断以唇形询问白云合到底发生何事,竟让小红豆哭到昏厥?他看得好心疼!
“让我和红豆独处好吗?”白云合朝众人低语。恶咒的宿命就只让他们两人明了吧,不必要再扯进其他人的伤心。
“老二……”
“炎官,听白云的话。”风裳衣勾住石炎官的肩,硬将他给拖出房门。
怜我不安地频频回首,领着黄魉退出,顺道掩上木门。
白云合拭去红豆脸上的冷汗,拨开垂落她颊边的青丝。
“别怕。”可悲啊,这种时候,他竟然只能吐出这两个字。
红豆边哭边嚷:“她说她想见那个男人最后一面,宁愿、宁愿赔上七世……可我不是她呀!我压根不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性格,她怎、怎么可以自做主张……我不要,二小叔,我不要……”
她哭声渐歇,只剩重重吸鼻的啜泣。
“红豆,那是你日有所思,才会胡乱将梦境里的画面当成事实,那些都不是真的,没有前世、没有轮回,你就是红豆,没有人能用那种荒谬的方式来决定你这辈子的命运。”白云合轻声细语,双手捧起她的脸,以拇指拭去两眶的泪。
风裳衣说得对,他不能乱了阵脚,红豆的反应超乎他所预料的激烈,倘若他无法平抚她的不安及恐惧,红豆会先逼疯自己!
“是真的!那是真的,梦里的声音听得我心好疼!我……我……我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好乱,也好怕……一想到自己……仅仅剩不到五年的生命,我就好害怕。”红豆咬着下唇,泪眼直视白云合,埋首在他肩胛里。“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
若真要受早夭的诅咒,何不让她在未识情爱,甚至是在为亲娘所弃之时就在冰雪中解脱?为何非要到她正全心全意学着去当他的好娘子……在她如此幸福之时,狠狠地敲碎她仅仅十数日的美梦?
她不明白,不明白呀!
泪眼所凝觑的他,眉头深锁却不发一语,对她的无助束手无策。
说话呀!说什么都好,不要让她一个人独自担惊受怕,安抚她、斥责她,什么都可以,为什么他只是抿紧唇不发一语?
刺痛感自眼眶蔓延到掌心,逼迫她不得不垂颈注视。
泪眼朦胧间,模模糊糊的交叠手掌,是她与他的。
握得死紧的白色粉拳是她的,轻覆其上、略褐色的大掌是属于他——那手心传来的冰冷温度及浅得近乎无法辨识的颤抖,是来自于他——她最冷静、最自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二小叔。
担心受怕的不只她一个。
眼前她的夫君将她安然环在双臂之间,比平常更加施力,几乎弄疼了她却浑然不觉。不开口,是因为他也手足无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