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叔和我出南蛮莽林,往北又行一日,与‘素心山庄’的那几个人在道上相遇,没说上几句话,大批的黑衣蒙面人便攻来了……鬼叔抢出一条路,要我带着范家小公子先走,我拉着孩子,一直跑,不回头,一直跑,就像那一年离开北冥,离开‘白泉飞瀑’,一直走,不回头——”喃声忽止,她紧闭双眼,却对自己皱眉,隐约觉得说了多余的话。
燕影正在对付她腰绑的双手微乎其微一顿,隐在暗中的眼湛了湛。
“为何离开北冥?那里出了什么事?”
他诱她再说,但她没上钩,只道——
“……孩子有些古怪,那些人全要抢他,我们快到了……再撑一会儿就能入林,有人追上,你、你来了,身影快像疾风,快得不可思议……你能飞,人面鸟身,生翅……生翅就能飞过万水千山,逃得远远的,要逃……唔……”忽地闷哼,她听到衣布撕裂声,背后随即一凉。
燕影弄松她腰绑后,俐落撕开她外、中两层衣料,方便处理她背心上的重伤。
若在之前,她提及关于他外貌异变一事,他绝对是火大、怒恨、不自在,然后气恼她直勾勾、毫不收敛的注目,亦厌恶自己受她影响,心绪波动。
但此时,他心跳加剧并非生怒,而是想弄懂——
“你说想跟我一样,生翅,异变成鸟,是为了逃走吗?”
“要逃……”她胡乱点头,发丝半覆面容。
“逃到哪里?来南蛮吗?”
“唔……逃得很远,到很远很远,不要被找到……”
“你想逃离谁?”
他的目力不受限,暗中依旧能清楚视物,对于他后来的诱问,她蹙眉不答,咬着唇,眼皮下的眸珠不安分地滚颤,强要捺下惊惧似的。
……谁让她这样害怕?
紫鸢不肯说,本能地不想记起。
她想蜷缩身子,想将自己抱住,至少这样会觉得安全些。
岂知仅稍稍挪身,牵扯得伤处又痛了,她咻啉喘息,男人粗犷大掌于是按住她肩背,阻她再次妄动。
“燕影,我伤得很重,是吗……”剑伤及肺,她苦笑问时,喉中血味甚浓。
燕影没有答话,指腹在她背心伤上来回轻抚,那个血窟窿虽小却深,教人心惊……倘若他没能赶到,没寻到她,她的命就这样终了吗?
从此不再有她,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三年,乱他思绪、扰得他不自在的眸光,自此绝无……那么,她就如无端端生起的一场波涛,风平之后,浪静,如此而已,如此……是他要的吗?
心中动念,抚摸她背肤的十指泛出流光,以往他费心压抑的,此际动念召唤,他的异能一向直接野蛮,一催动,外貌跟着起变化,虽未完全变形,但颊面、颈项和臂膀皆冒出根根细羽,羽上亦泛光。
长指拭去她背上的血,他伏下身,唇舌覆在她伤上。
紫鸢细细颤栗,喉中血味似又更浓。
“燕影……”昏昏然,她的背肤先是一阵热、一阵冷,寒毛尽竖之后,灼感无尽延烧,而伤处宛如有把高热火炬直直烧入,钻进肺腑。
她咬唇忍着,最后仍禁不住申吟,身躯扭动,还是被稳稳按住,只有脑袋瓜在软垫上蹭挲,挲得雪颊都出红印,青丝更乱。
“燕……燕影……”
舔濡她的伤,燕影凝神细舔着,似以此回应她的低唤。
然而这次口子偏深,他只能先专注她胸内伤况,尽量让舌上那抹生生血气渗进她肌理之下,一层层从里到外为她舔愈。
被他按住的人儿终于放松心魂,安然睡去。
他徐徐吐纳,鼻翼轻歙,热唇犹在女子清肌上,舌尖尽染血味,他双目不经意一抬,看到那孩子。
这位范家小公子确实古怪。
不言不语,清秀小脸蛋毫无表情,男童像个傀儡娃娃。
他一进水帘洞就急着处理紫鸢的背伤,小公子让他搁在一旁,此刻孩子依然维持同样坐姿,动也不动,但眼睛是朝向他的,却不知孩子在幽暗中能见多少?
被这样静静盯着,突然间,燕影不该脸红竟脸红。
仿佛……像似……那孩子正等着看,看他会再做出些什么来……
鼻中除血味外,他忽地清楚意识到有抹女儿家的体香,粗糙指腹碰触之处,更觉女肌的细腻柔滑,他压制她,伏在她背上,两人姿态宛若飞禽的交合……心口陡震,他蓦地直起上半身。
胡思乱想什么!
脸热得可以,丹田鼓噪,他用力抹了把脸,用力抹掉唇上所沾的血气,仿佛想把女儿家的柔软味道完全抹去。
“你跟她待在这里。”他沉声对孩子交代。“静静待着,直到我回来,知道吗?”
范家小公子仍旧不语,也不知有无听懂,两眼眨也不眨。
燕影将孩子抱到角落的另一张软垫上。
“累,就睡。”他轻轻按下孩子的肩膀,那具小身躯很听话地躺平,但无表情的面容还是对着他。
暂时安置好一大一小后,燕影起身离开水帘洞,身体仍狼狈发热,女子那股动魄的带血幽香像缠绕在他鼻中、舌尖上,摆脱不去。
肤上的细羽不褪,反倒越冒越浓。
心法一破,异能大盛。
他厉声长啸,奔驰间身形异变,衣裤绷裂,他化作鸟身振翅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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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蓬松,长翅下的风助他飞翔。
燕影高飞再高飞,藉着一弯明月与满天灿星的夏夜流光,俯瞰这片溪谷纵贯、野林与山丘交错的大地。
瞬膜防强风伤眼,他目力能达极远之处,能捕捉极细微之物,片刻过去,他便找到范家那小批人马被打埋伏的所在。
丘坡上倒着几条人影,多半是黑衣蒙面客,范家的护卫则有六人。
燕影放低鸟身,在上方盘桓,没嗅闻到任何生气。
他再度高飞,未找到其他人,亦不见其他黑衣杀手。
夜下清静,杀戮之气转淡,他想,鬼叔应已领着范家余下的人手,走了他那样的老手才知的密径。
未再盘旋,他张大双翅奋力疾飞,返回溪谷上的水帘洞。
他在洞外收翅,敛去墨羽,鸟身恢复成人形。
赤脚落地无声,他拾起适才离开时,随手脱下后丢于洞外的一件披风,聊胜于无地裹住一身赤裸,屈膝一跃,跃进水帘洞。
他到角落那儿找一条干净裤子套上,解下披风,跟着手抓一件上衣,他没急着穿衣,却先靠过去察看那睡着的一大一小。
那只大的静伏着,优美的背弧缓缓起伏,他再次察看她的伤,血早已止住,剑伤略缩,但毕竟重伤胸肺,她的气息吐纳听起来仍虚弱。
源于某种模糊的心绪,他不自觉探指,撩开散在她脸上那一缕缕青丝,碰都没碰她的颊肤,他长指竟已发颤,幽深瞳心涌开奇异色泽,有什么在体内蠢蠢欲动,突然间脸又红了,突然间丹田又鼓噪了。
他倏地收手,险些想甩自个儿两巴掌,看能不能清醒些。
结果让他清醒的是范家小公子那双眼。
原来那孩子竟未睡下,静静躺着,动也不动,只有圆圆眼睛一直张着,在暗中往他这边望来。
他的异瞳泛亮,孩子的双眼一下子寻到他,与他四目相接了。
静悄悄对峙了好一会儿,他似听到叹气,从自己心底发出。
他来到孩子身侧,盘腿坐下,对看的局面依然持续,彼此较上劲似的。
“眼睛闭上,很晚,该睡了。”压低声嗓,他沙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