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采买用油向来是交给龙家,怎么今年却……”
“因为金府开出更好的条件。”
“龙家一样做得到。”每年三大节庆的贺礼,外加今早送来的一尊青玉菩萨,每样礼数她可都是做足的。
“本少爷提供的芸苔子油一斤只要三百文钱,而且免费奉送煤炭一千石。”金如秀伸着指头算,依旧眉眼不抬。
龙静不禁倒抽口气。
杀头生意有人做,可为什么赔钱生意也有人做为
这人是疯了不成为!削价竞争也就算了,垄断材料也罢,如今竟连煤炭也免费送上一千石……他是铁了心要铲除她龙家吗?
“龙二姑娘,这厢失礼了。”金如秀抬眼,桃花眼里闪着光亮,唇角勾得说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龙静紧握宽袖底下的粉拳,只觉眼前一阵晕眩。
完了……爹的油行恐怕要败在她的手中了!
可,说到底,全都是这徊混蛋惹的祸。
这混蛋三番两次挑衅,如今又仗着金家经营几处矿场竟如此挥霍,存心让她活不了。
“……大人,民女先告辞了。”忍着怒火,龙静欠了欠身,转身便走。
她没有办法再跟这家伙待在同个地方,她伯自己忍不住怒火,会直接揍他。
金家是经营南北货起家的,手上经手的买卖多得不胜枚举,后来又经营了矿场,甚至连潜运、钱庄都凑上一脚,那么多买卖他偏要针对她……这混蛋东西!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都怪她太心急,不该挑在这当头有孕才是……要是肚子里没这个孩子的话,她就能远到京城寻求生机,可如今,却因为她一步踏错,全盘皆错。
现在还有哪条路能走?
“小姐?”驾马车的长治看她神色恍惚地走出大门,立刻打伞走向前。
她愣了下,这才发现原来外头在下雨了。
就连老天也为她打抱不平吗?
“我没事。”她哑着声回应。
长治还未开口,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抬眼望去,恍然大悟。
“龙二姑娘真是抱歉哪。”金如秀语气得意,不在她面前炫耀一下,他心里是不会痛快的。
谁要这丫头在商场上老是挡在他面前,害他多次被大哥嘲笑他连个姑娘还不如,他要是不趁势将龙家给打趴在地,他的脸要搁到哪去。
“长治,走。”龙静置若阁闻,迳自走向马车。
长治伸手要将她扶上马车,却听金如秀凉凉道:“千金、奴才……这要是配成对,恐怕是于礼不合吧。”
本来不想理他的,但听见他的冷晒,她恼火地侧眼瞪去,还没开骂,瞥见对街一辆急驰中的马车,似乎是因为路滑整个甩尾扫向他——她想也没想的一把推开他,适巧将他推进跳下马车来救人的并成怀里。
金如秀没料到她竟敢推自己,站起身要骂时,才瞥见那辆险些肇事,迳自急驰而去的马车。
他愣住。
怎么有马车来他都没发现?
“二少该不会是瞧龙姑娘瞧得出神了吧。”并成也看见了那辆马车,对自家二少不闪不避的反应感到奇怪。
“老子怎么可能瞧她瞧得出神。”他抬眼就骂。
“要不然怎么会有马车驶近二少都没发觉?”
“那是因为老子太专心在嘲笑她!”就是因为狠狠地灭了她威风,他才会一时开心得没发现危险靠近。
是说……刚刚她救了他一次?
并成简直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呀二少,要是龙二姑娘没出手的话,我也赶不及拉开你,说不准这当头你已经被压在车轮底下了。”
并成很激赏地看着已坐上马车,也没打算讨功劳的龙静。
金如秀没好气地回头瞪他。“为什么我觉得你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责怪我什么?”
“我怎么会呢?就算二少今天恩将仇报,对龙家赶尽杀绝,我也绝对不会说二少人面兽心啊。”并成一脸很认真的表情。
金如秀瞪大眼,很想揍他。
不会说……他已经说完了!
见金如秀手指折得喀喀响,并成不慌不忙地说:“好歹看在我当了垫背的分上,少打两下吧。”
“你要是管好你那张嘴,我会想开扁?”根本就是自己造孽。
“二少也知道我为人忠厚老实,说的都是真心话嘛。”
“你的意思是说,龙静是个仁义侠女,老子是忘恩负义的混蛋啊?”他是那种人吗,他待人向来是看心情,有仇,回报三倍,可是有恩的话,他也是会加十倍奉还,半点人情也不欠。
“是啊。”话落的瞬间,并成已经跳回马车上。
“带种的话就不要跑那么快!”
“何必呢二少,把我打伤了,谁帮你驾马车。”并成苦口婆心地说。
金如秀碎了声,坐上马车,双手环胸地闭目养神。
刚刚那一瞬间龙静的反应确实很快,而让他意外的是……她明知道他刚抢了她一大宗生意,应该是巴不得他去死,怎么会推他这一把。
就算她冷眼旁观,不管他生死,他也不会意外,因为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可是她却救了他……怎么觉得她和外头传闻的有所不同。
一个处心积虑得到家产,想要将大房逐出家门的女人,个性多少带点自私……个自私的人会从德报怨,甚至压根没打算跟他讨这份人情?
他有点糊涂了,不过既然她救了他,不管怎样,这人情是一定要还的。
翌日一早,龙静来到榨油厂时,瞧见一篓篓的柏仁摆放在大门旁,不禁疑惑地询问周管事。
“小姐,这是今天一早金府送来的。”
“金府?”
“送来的下人说,这是要还小姐人情的。”
龙静看着那一篓篓的柏仁,眉头紧拢着。“这些柏仁数量看起来不少……”
“小姐,我点算过了,这几篓柏仁总共有一百石呢。”
“一百石?”她呆住。
这可是价值四百两……他还真不是普通的大手笔。
是说这人也真怪,明明抢她生意,要置她于死地,可昨晚不过推了他一把,隔日他竟就送上这些柏仁。
不过既然是送上门的谢礼,她也不会客气。
有了这些柏仁,她刚好可以做出上等的薰香灯油,只要能在城里形成气候,也是开拓财源的一种做法。
打定主意之后,龙静开始着手处理。
她把所有的时间都耗在榨油厂里,直到预定要将五百斤的亚麻子油送到船宫的那一日。
她特地押货前去船宫,然而——
“怎么会这样?”
当十几辆牛车浩浩荡荡地运着油缸来到旧金河畔的船官时,当初和她立契的船官竟然决定毁约。
“龙姑娘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船官没啥歉意地道。
“咱们可是立了契的。”龙静脸上的笑意快要挂不住。
六月的艳阳天,她让一票伙计挥汗将油装载上牛车……路从城东郊外来到城南的船宫,对方竟然毁约……天底下有这种道理?
“我知道,要是毁约的话就得要赔上三百两嘛,这银两……”船官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金家钱庄的银票。“喏,我现在就交给你了。”
龙静瞪着那银票,心底一震,冷声问:“官爷,难道船官突然毁约是因为决定要买金府的油?”
“这……”船官有点为难地搔着脸。“好啦,也不是不能说,我就告诉你吧,是金家二少强力推荐自家油行的油,我跟他说已经跟你立了契,违约得赔偿,他却二话不说地给
我了银票,要我拿来赔偿你……方面又给我比你龙府油行价格更低的油,你说再怎么傻也得这么干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