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着心口,震慑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那棵树很小,是个塑胶做的便宜货,只有一百公分高,他把灯挂了上去,插上了电源,整个人裹着毛毯,侧着身体,蜷缩在它前方。
他的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的彩灯,但还是有许多彩灯的光芒散落映在墙上与天花板上。
她认得那棵树,那是她在纽约买的,她不知道他将它带了回来,还组装起来,他明明对圣诞节很无感的,但他却睡在那棵树下。
各色的LED灯,间错交杂着熄灭再亮起,将一室点缀得色彩缤纷。
男人裹着毛毯躺在那里,背对着她,呼吸轻浅。
穿着靴子,她掏出手枪,悄无声息的走过去,绕到他面前。
五彩的灯光洒落在他疲倦的脸庞。
他累了,她知道。
这该死的男人才刚刚飞越了大半个地球,潜入另一处豪宅作案。
她应该要痛揍他一顿的,她现在还是想,但这男人像个流浪的小孩一样蜷缩在圣诞树旁的悲惨模样,真的让她狠不下心来。
他瘦了,还剪了头发,虽然这样让他的脸完全露了出来,但本来就有些棱角分明的脸庞,看来却更加立体。
沙发旁的小几上,有着吃剩的火腿罐头和面包,那东西难吃得要命,对她来说那根本算不上是食物。
这男人明明很挑食的,而且他根本不缺钱,她不知他把自己搞得这么悲惨是为什么,长期吃那种难吃的东西,他不瘦才有鬼。
恼怒和心疼在心中交错成复杂的情绪,最后她还是举起枪对着他,张嘴叫唤他的名字。
“杰克。”
他几乎在瞬间就清醒过来,没有起身就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她没给他机会,迅速抬脚踩住他拿匕首的手腕,那把匕首眼熟得很,还是她送他的,教她看了又气又恼。
“别动。”她将枪口抵着他的脑袋,凶狠的说:“你敢动试试看。”
一看见她,他就愣住了,完全没有试图再反抗。
她从腰后掏出手铐,铐住他的手腕,然后再铐着沙发的椅脚。
他呆看着她,一脸的傻。
确定他不能轻易开溜,她收回手枪,瞪着他讥讽的问:“你真的叫杰克吗?还是我应该叫你希闵?”
那个名字,让他僵住,像被戳了一刀。
“希闵不是我的名字。”他哑声开口。
“那个变态叫你希闵。”她瞪着他,把外套脱掉扔到一旁,冷声说:“对他来说,你就是希闵,不是吗?”
“那不是我的名字。”他脸色苍白的坚持着。
她走到沙发上坐下,脱去沉重的长靴和袜子,扔到一旁,冷冷的道:“我听说的不是这样。”
心头一寒,他握紧了拳头,哑声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你说呢?”她看着他。
他闭上了嘴。
第12章(2)
保持沉默,很好。
那让她又想揍他了,她眼微眯,红唇轻启,冷酷的说:“所以你以为你把他逼进了绝路,将他赶尽杀绝,我就不需要知道原因?看在我背上挨了那两刀的份上,你他妈的至少该把原由告诉我!”
他的脸在瞬间变得更白。
这反应让她心里更加笃定,再次狠心的开口,凶恶的逼问:“你为什么要做小偷?大卫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下颚紧绷,不自觉握紧双拳。
“杰克,我需要知道。”她走到他面前,蹲下,直视着他的眼。
他不想说,他想移开视线,但她直视着他说。
“你欠我这个,你欠我一个理由,一个原因。”
他是欠她。
但他不能,他——
思绪因她的动作而停止,仿佛知道他已经动摇,她在那一秒转过身背对着他,然后脱下身上的毛衣。
她雪白的裸背上,有着清楚狰狞的伤疤,即便医生处理缝合过,它们在她背上看起来还是很恐怖。
那些伤疤早已经愈合,没有溃烂发炎的痕迹,但它们破坏了她美丽的肌肤,像一块丝绢上,突然被人拿刀割开再缝合,即便技术再好,还是有痕迹,还是很碍眼,让人触目惊心。
因为美丽,所以疤更鲜明。
刹那间,心痛如绞,如火在烧。
无法控制的,他抬起手试图抚平那仍微红的伤疤,“我很……我很抱歉……”
可他的指尖才轻触到她的肌肤,她就像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迅速退开。
胸口,因为她的退缩,更痛了。
她套上毛衣,深吸了口气,才转过身来,盘腿坐在他面前,冷着脸,看着他说:“你背上有同样的伤,我要知道为什么,我要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脸色惨白的看着眼前美得让他几近心痛的女人,无法再次拒绝她。
她背上的疤困扰着她,它还会跟着她一辈子。
她说得对,这是他欠她的,她确实有权利知道一切,她有权利知道真相;即便那会让她更加厌恶他,将他打入更黑暗的深渊。
他不想让她看见真实的自己,不想让她知道那可悲肮脏的过去,可他欠了她,欠她一个解释,一个原因。
他深吸了口气,张开嘴试了几次,才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那是×,Ximen,希闵。”
她猜也是,那变态称呼她是他的婊子,×指的是他,杰克。
“大卫为什么要叫你希闵?”
一瞬间,他眼角微抽,然后他开口缓缓道:“希闵,在西班牙话中,意思是,听话的孩子。”
“是他在你背上刻下那个×吗?”
“不是。”深深的,他再吸口气,抬手耙过剪短的黑发,垂眼遮住眼底的痛。
壁炉里的火光和LED彩灯在他脸上映照出阴影,她可以看见他吞咽着口水,看见他握紧了拳头。
他是那么那么的痛苦,她几乎想要放弃逼迫他,可那并不能解决问题,他的秘密造成了这一切,她不能在这时前功尽弃。
“告诉我。”她放缓了语调,温声道:“杰克,你必须告诉我。”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半晌,才喑哑的说:“你知道我八岁的时候被绑架。”
“我知道。”凤哥和她说过,她回红眼后,也和阿震哥确认过。
他是失踪儿童,所以他的指纹才会被登录在失踪人口的系统中,但他从来也没被找到过,甚至被认定已经死亡。
“我放学回家时,在路上被人绑架,然后我被带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古老的地下室,潮湿、腐败、阴暗……”
他陷入过往的回忆中,悄声道。
“我想回家,但他们痛扁了我一顿,嘲笑我的愚蠢。后来,有个比我大一点的男孩偷偷的跑进来看我,他要我把自己的名字忘了,不要违抗那些人,乖乖的听话、忍耐,不要哭。只要我不哭,只要我听话忍耐,就不会挨打,他们会给我一个新的名字,然后我就能回家。”
她心口抽紧,为他感到心痛,为当年那个小男孩感到难过不舍。
“他救了我,让我免于挨打和……”他喉头一哽,额冒青筋的握紧了拳头,艰难的说:“其他的事……”
她屏住了呼吸,不让自己有反应,任何反应。
他正在告诉她很重要的事,她怕一打断他,这男人就再也无法把事情真相说出口。
所以她咬着唇,将双手交握在身前,安静的坐着,听他说。
颤颤的,他再吸一口气,道:“汤搬说——想回家,你就要忍耐。还有,不要哭,他们喜欢看人哭,所以不要哭,这样会结束的快一点。”
她用尽全力,才没让自己露出同情的表情,没将双手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