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溃疡不是大病,但是不好好治疗的话,也是可能恶化成胃癌。莫先生需要住院,做更多的检查。”医生转头吩咐护士。“首先是胃镜——”
“谢特助……”莫唯复终于开口,本来就每天发疼的胃正在天翻地覆,他语气疲惫乏力,但异常坚定。“把胃镜排进行程——”
“你胡说什么?!”安咏竺难以置信地瞪他。“现在就去照!”
“我还要回去工作,游行还没结束,开药给我就好——”
“医生叫你照胃镜你就照!”她揪住他衣领,泪眼婆娑地对他吼。“什么工作!你要是死掉了还管什么工作不工作?!拜托你头脑清楚点好吗?!”
她的泪珠一颗颗滴在他衣上,湿了他衣襟,她哀伤的眼神看得他好难受,但他坚持。“我脑子清楚得很,我不是说会配合治疗吗,既然没有生命危险,回去工作也是正常的。”
“你现在就去照!你就算排进行程,以后一定会故意忘记,因为你根本不想照胃镜!原因是什么你要我说出来吗?”
他瞪她,眼神严厉但有一抹狼狈的虚弱。“安安,你别乱想,现在情况还没安定下来,我不能不去坐镇,我保证之后一定排出时间去——”
“因为你怕痛!你以为儿子怕痛是遗传到谁,就是你!你们父子两个都一样,要你们打针还要拿糖果哄你们!”她好气,都病成这样了,还在因为怕痛而想逃避?她绝不让他逃,押也要押他去照!
怕痛?萧宜柔吃惊地掩口,打量病床上昂藏六尺之躯的男人,想象针尖刺入他臂上,他皱眉,眼角含泪,不情不愿,旁边的安咏竺安慰地喂他吃糖果……她暗暗爆笑。
谢特助憋着脸,肩膀颤抖,偷看主子,主子头发凌乱,呼吸也乱,颧骨很希罕地微微泛红,闪烁的眼神有点窘迫,瞪住眼前顽固的女子,她也瞪他,纤细双手掐着他肩膀,一脸誓死不退让的坚决。
“我不喜欢打针,并不是怕。”莫唯复很严正地声明,道:“谢特助,请在我行事历上加入照胃镜的行程,时间问医生——”
“你现在就去!”安咏竺跳脚了。“你今天不去照,以后就不要回家了!”
“安安——”他猛地抿唇,胸膛急促起伏。他照过一次胃镜,那是他永生的恐惧。他凛着脸,语气却软了。“给我多少药我都吃,不要照胃镜……”
“没错,给你多少药你都要吃下去,而且还、要、照、胃、镜!”她激动得两腮通红,还要对他晓以大义,猛然感觉四周一阵异样寂静,她抬头一望,才发现身边还有很多人,除了萧宜柔、谢特助,还有——看见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她冒冷汗。完了,她完全忘记他的爷爷和父亲也在这里!
莫父正望着她,那严肃锐利的目光教她一阵胆寒,直觉地将儿子牵过来,藏在身后。
莫父皱眉望着她,复杂的目光移到小男孩脸上,再瞄自己儿子一眼,问小男孩。“你刚才喊他什么?”
“老大,他是你儿子吗?”已经憋很久的谢特助抢着问。他只知道这位安小姐是老大的秘密情人,她竟然有儿子,八九不离十是老大的骨肉啊!所以刚才老大是冲出去保护自己的孩子,还因此被追打,他好感动!
“他……他不是我把拔。”安闵哲还没弄懂状况,只隐约明白父亲没有生命危险,他收住了泪,才想起刚才脱口喊了什么,自知不妙地轻声一“啊”,小嘴就合不起来了。
“你刚才明明就喊我了。”莫唯复望着儿子从大哭到惊慌的戏剧性表情,转换自如,不禁好笑。
“菠萝啦啦号,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小脸逃避地撇开,不认账。
他笑了,这一笑牵动胃痛,痛得他浑身颤抖,安咏竺手忙脚乱地忙着拍抚他,他喘息着,握紧她的手,她想抽回,他不放。
“爸,爷爷——”话是对着两位长辈说的,他温柔的目光却望定安咏竺。“她是安安,我学妹,还有我们的儿子小哲,今年刚上小学。”
“你们……你们好……”安咏竺结巴。刚才大发飙,现在好后悔,怎么办?她给两位长辈的第一印象会不会是一支过于激动的大声公?她冷汗涔涔。
莫父显然不惊讶,莫老太爷结结实实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回,顺口一问。“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们什么时候要结婚?”
“快了。”莫唯复也答得很顺口。
什么快了?他都还没和她商量过啊!安咏竺暗掐他手腕一下,他瞅着她只是微笑。
莫老太爷望着孙子,皱眉道:“唯复,所以你是累出病来?”
“爷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莫唯复低声道歉。他刚才半昏迷地被抬下台时,感觉到很多镁光灯在闪,他可以想象明天自己奄奄一息的不雅照片会登上头版,他的形象毁于一旦,更糟的是他在游行现场倒下,记者会还没开完。“我马上回去处理记者会——”
“不必了,我刚吩咐你二哥接手处理了,你这样怎么能主持记者会?”莫老太爷怫然不悦。“我还以为你可以好好地结束这案子,为什么弄得这么难看?你是负责人,等于集团在这案子上的门面,你在众人面前倒下,人家怎么看莫氏?不就当我们没有专业素养,派个病夫出来充场面!你搞清楚,这是现实生活,不是狗血的晚间八点档,吐血是不会增加业绩的!”越说越是声色俱厉。
“学长他……他很辛苦,他已经尽力了,他是支持不住才倒下的。”安咏竺鼓起勇气打岔,被莫老太爷炯炯有神、精光闪闪的目光瞪过来,她不自觉地咽一口气,话都吞回去。这眼神跟学长好像,但段数显然比学长高,压迫性好强。
“尽力是应该的!辛苦又怎样,做大事怎么能不辛苦?”莫老太爷犀利地挑起一道银眉,继续对孙子训话。“工作和健康不能兼顾,就证明你还欠磨练,不会安排生活!你是将来要接重担的人,身体这么虚怎么行?”
然后炮火转向莫父。“你竟然让你儿子累出病来?”莫老太爷瞪向自己七十多岁的儿子。“你不是要让唯复接你位置吗?我不管你跟你去世的老婆有什么协议,既然有这打算,不是应该倾力协助他吗?你让他累成这样,将来成了个病歪歪的总裁,能做什么事?你想害莫氏垮掉吗?你们这群笨崽子,什么都要我教吗?呿!”
莫父被骂得低头不语,莫唯复垂首听训,萧宜柔站远远的,谢特助当自己隐形了,安咏竺敬畏地不敢再插口,安闵哲躲在母亲背后,只露出一只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好奇地观察曾祖父。
莫老太爷威风凛凛地教训完,下令。“唯复,医生要你做什么检查,你都不准讨价还价,听到没?”
“是。”爷爷都开口了,莫唯复不能不听话。
“你这么劳累,要是忙不过来,为何不开口要求帮忙?”老人家摇头。“你太好强了,以为把事情一肩扛起,就可以证明你的能力。今天你全部担起,你要是倒了,事情不就全垮了?要懂得妥协和斡旋,让阻力化成助力,这样才是真正的强者,明白吗?”
最后一句话颇有深意,莫唯复猛然醒觉。爷爷是在指点他和哥哥们的相处之道?
“让爱你的人这么担心,更不算是强,是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