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自己欠他很多,而她确实很喜欢和他聊天说笑。
和其他人不同,他知她不呆不傻,也尊重她的意见,能够理解她的想法,他当她是个普通人一样对待,还喜欢和她一起吃饭,尝她煮的菜。
打从爹爹走了之后,除了固定贩卖的早点,她很久没特别煮菜给人吃了,她没想过她竟然会想念看人吃她做的料理的感觉。
可她真的想念,她喜欢煮那些豆腐料理,却没人能品尝,而他是懂吃的人,真的懂,还会挑呢。
因此,每每看着他把她做的料理吃下肚,都让她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三年过去又三年,他持续的来访,她家的书也日渐增加,在她房里摆了满满一墙。
然后,她才终于确定,自己捡回了这多年前的良师益友。
她珍惜着这得来不易的友谊,珍惜他偶尔的夜访。
她总会为他多炊些饭,多煮些菜,同他说笑聊天,听他抱怨叨念,和他一起看书,评论书中人物的喜怒哀乐。
冬冬清楚,也许哪一天,说不得哪一天,这段友情也会无疾而终,可她不想去多想,只珍惜现在。
珍惜他愿意认真听她说话,也同她说话的可贵时光……
这一夜,两人吃完了饭,易远见她收拾了碗筷,却没将搁在桌上的书拿去,不禁瞅着她问:“我以为你期待这书很久了。”
“这书太贵,我买不起。”她拿抹布将桌子擦拭干净,瞧着他说。
“你知道我没打算和你收钱。”他老大不开心的说。
冬冬拿着一壶热麦茶回来,道:“无功不受禄。”
“那以往那些书你又都拿了。”他好笑的说。
“那些书没那么贵。”她不客气的挑眉说:“就拿你的饭钱抵了。”
“饭钱有那么贵吗?”他自个儿倒了杯茶,笑道:“你这黑店啊?”
“你啊,吃米不知米价,尝肉不知肉娇。”她将抹布往水盆里一挂,双手朝腰上一叉,笑着说:“我一小小豆腐店,哪禁得起你这小霸王三天两头的来叨扰,若不是为了这些书,我早把你赶门外去 了。”
“那这本你照抵啊。”他说着,自个儿从她橱柜里拿了一盅剥好壳的松子出来,坐回位子上吃着。
这家伙还真是越来越把她这儿当他自个儿地头了。
“我不是说了,这书太贵。”她笑着嗔他一眼,“我要真拿了,还不得天天供你这大爷大鱼大肉的。”
“所以你不要吗?不要那我收回去了。”说着,他也不客气,将书拿起来就往怀里收。
“喂,你等等—”她瞧着忙朝他伸手,将书抢了回来:“谁说我不要啦?”
“你不是说太贵?”她好笑的瞧着她。
冬冬捧着那本书,压在心口上,就怕他又拿回去,只忙道:“太贵所以我得先和你商量啊。”
“怎商量?”
瞧着那像山大王似的,着二郎腿,坐在那儿吃她零嘴的男人,她搁下了书,从房里拿了一只棋盘出来。
“咱俩来下盘棋,我若赢了,这书就是我的。”
他一怔,微讶的问:“你会下棋?谁教你的?”
“谁教的重要吗?怎地,你怕输啊?”冬冬知他性子,瞅着他故意说。
果然,他被这话一激,立时道:“我怎怕输了?下就下。”
她将棋盘摆好,他更是帮着两碗棋子也搁上了桌。
她满心雀跃的拿了白子才要摆棋,他就伸出了大手,“等等。”
“你想先吗?”冬冬瞧着他。
“不,你要先,我可以让你先。但是……”他将黑子搁在指头间翻转,坏心肠的笑问:“你说你赢了,书就归你,可没说我若赢了,能得到什么啊?”
瞧他这么一说,她眼也不眨的说:“若你赢了,这书我就不拿,还供你坊里的人白吃一个月的豆腐。”
“这么豪气?”他挑眉,直言,“雷冬冬,我可不会让子的。”
“让子多不好玩啊。”她笑着说:“我就想知道自个儿棋下得如何,你想让我还不愿意呢。”
“你这是利用我看高下啊。”他好笑的说:“那得让我先了。”
“可以。”她手一翻,掌心朝上,笑盈盈的摆了个请。
“那我就先了啊。”他也不和她客气,将那黑子转到食指间,一指就将黑棋给压在了棋盘上。
她飞快也下了一白子,两人一黑一白,连下了五六子,他才稍稍缓了一缓,微讶的瞅着她。
她说要下棋,他可没想到她还真的有两把刷子。
他又下一子,这一回,换她迟疑了。
他没催她,就瞧着。
第3章(4)
烛光下的她看来那般的专注,她垂眼盯着棋盘时认真的模样,和小时候学写字时一个样。
她头发上绑着布巾,以手撑着脑袋瓜思索,长长的睫毛在她大眼上垂挂着,小小的贝齿轻咬着那嫩唇,差就差在她脸上已经没了那些她写字时总会沾上去的黑墨。
和那些总是在脸上擦着胭脂花粉的大家闺秀不一样,她脸上干干净净的,没上丁点的粉,但却柔嫩白净得像是能透光似的,就像她做的豆腐。
城里也有其他不上胭脂的姑娘,就没一个皮肤像她这般白嫩,人都说是她从小吃豆腐的关系,他知道有好些姑娘家,都会为此专门差人来和她买豆腐,可就没看谁吃了豆腐后也变得和她一般。
终于,她再下一子。
这一子下得好,乍一看没什么,可细一瞧,那是在布之后的局,会断他后路的,这一着,不由得让他认真起来了。
几番厮杀之后,他竟因为这一开始的轻忽,棋差一着。
他不敢相信的看了又看,看了再看,前前后后思索了好几回,却真的找不出办法来,不禁抬起头来看着她。
眼前的女人,贝齿轻咬着唇,但笑不语。
他摇了摇头,将手中黑子放回碗里,扬唇轻笑,坦然认道:“我输了。”
“你认输了?”她笑问。
“我认输了。”他再点头。
她双眼发亮,伸手就要将搁在一旁的新书给拿来,却被他大手飞快覆住。
“等等。”
他热烫的大手紧覆在她手背上,教冬冬心头一跳,抬起头来只见他倾身瞧着她,左眉微挑:“你怎学会下棋的?”
她眼也不眨,只道:“有棋谱可以看啊,我可也是会自己去买书来瞧的。”
他眉挑得更高,噙着笑说:“你最后这几招,可不是棋谱里会有的步数。”
“我偶尔……”发现他看出来了,她心虚的脸微红,才认道:“也陪着苏爷下几局的。”
她挑眉,“就苏爷?”
“咳嗯……”她轻咳两声,方老实招认:“还有少爷。”
“宋应天?”易远一怔,再问:“你还送豆腐上岛吗?”
她点头,说:“少爷爱吃我做的豆腐啊,有时候他招我陪他下几局,我就陪着下了。”
他闻言这才甘心了些,难怪她方才不说她是同谁学的棋,她要早知道,就不会太过轻忽了。
苏小魅能文懂武,本就是下棋高手,宋应天更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败在他俩教出来的徒弟上,他也算没太丢脸面。
他好笑的瞅着她,指责道:“你师从这两位棋艺高手,却瞒着不说,这算作弊吧?”
“我可也让你先落子啦。”她脸微红,试图将书和手一起从他手心下抽回,可他却忽然收紧了手,轻握住她小手。
她抬起眼,就见他不说话,只直勾勾的瞧着她,本不觉怎么的冬冬,被他一双黑眼这样一直看、一直看,看得一颗心噗通噗通的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