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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刹那间,只觉脸红耳热,冬冬不禁道:“你要觉不公,咱们再下过好了。”

  覆握着她手的男人,黑眸深沉,一句不吭。

  无端端的,被他握住的地方,渐渐像火烧一般的烫,那热烫酥麻软痒像浸到骨子里似的,然后缓缓往上爬啊爬的,爬到了心头上,教她脸更红,心也烧烫。

  “那……你想如何?”她武器问,却觉得声像发不出来似的。

  他瞧着她,像要瞧进她心底那样的瞧着。

  她莫名觉得口干舌燥,想移开视线,却不知怎的,怎样也无法挪开,无法不看他,正当她觉得一颗心跳得快要蹦出来时,他却突然松了手。

  “罢了,这一局,是我输了。”

  他说,笑着说,可他垂下了眼,没再瞧着她。

  他那灼人的视线一多开,她方能喘过气来,然后才晓得自己不知何时,竟屏住了气息。

  然后,他站了起来。

  “你要回去了?”这一句,她也不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他当然是要回去了,都快子时了呢。

  话一出,他往门口行去的身子一顿,她整个人也一慌,忙垂下了眼,可热烫的脸与耳,却是遮也遮不住的。

  “也是,都这么晚了,我光顾着下棋,没注意呢。”她匆匆绕过他上前替他开门,叨絮的道:“你明早还得做生意呢,快些回去睡饱点。”

  他来到她身边时,她仍垂着眼,以为他会就这么走出去,他却在她身前站定。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吐息迎面。

  他在说话,她应该要抬头,可不知怎,却不敢。

  她装没注意,侧身将门拉得更开,等着他跨出门槛。

  他没有动,可她知他正低头瞧着她。

  有那么一会儿,他与她就这样在门边站着,他站得那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他在等她抬头,他想要和她说话。

  她舔着干涩的唇,还是不敢抬眼,未料他却伸出手,轻触她的脸颊。

  以往他教她念书写字时,他要她看他说话,总也这般,可这回,不知怎,他的手指感觉像火炭一般。

  像被烫着似的,她微微一颤,轻缩。

  他没再碰她,大手停在半空。

  瞧着他动也不动的双脚,看着他在她颊旁握成拳却未收回的大手,忽然间,她晓得她若不抬头,他是不会走的。

  她不安的握紧了门板,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很久以前,他只高她半个头,可多年来,他像竹子一般的抽高拉长,如今她的脑袋也只到他宽阔结实的肩头而已。

  当她昂首,果然见他垂眼看着她。

  微弱的烛火,映照着他英挺的脸庞,在他深黑的眸中,微亮。

  见她抬头了,他瞧着她,缓缓开口:“晚了,你早些睡,别整夜就着那烛火看书,很耗眼的。”

  本以为他会对她忽略他的行径说些什么,没料他竟只是交代这个,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心口紧缩。

  然后,像是情不自禁般,他松开了拳,以指背轻触她的脸。

  她不由自主的屏息,只见他凝望着她,张嘴缓声说:“雷冬冬……你永远永远……都不需要怕我……”

  她愣看着他,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

  “我不怕你。”她告诉他,她很久很久以前就不怕他了。

  闻言,他搁在她颊上的手一停,一双黑眸不知怎,竟更暗了,深黑得像要让人跌进去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他似乎靠得更近,可下一刹那,他却退了开,笑着道:“不怕,那就好。”

  他笑着说,垂眼笑着说,然后缩手退了开,转身踏过门槛,走了出去。

  瞧着他高大的背影,她心中不知怎,有些说不出的怅然,不禁伸手压着乱跳的心口。

  “把门关好。”他出了门又回首交代。

  她看着他深黑的眼,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到头来,也只能将门密实关上,再上了闩。

  整个世界,像是再次只剩下她一个。

  她将额头抵在门板上,闭上了眼,吐出了屏住的气,却仍能看见他那双漆黑的眼在眼前,感觉他的手在颊上,感觉胸中的心,因此还狂乱的跳。

  奇怪的是,虽然看不见他,听不见他,她依然知道他还在门外,就在门外瞧着,深吸口气,冬冬睁开眼转过身,走到桌边,洗了手脚,然后吹熄了烛火。

  明月在高窗外微微的亮。

  她抱着那本他送来的书册,坐在床畔,等着。

  那飘散在空气中的墨香,缓缓淡去。

  她知,他走了,已经离开。

  然后,她才抱着那册书,在床上躺下。

  新印的书,还嗅得到墨香,但那墨香没他身上那般浓,别人家的少爷,双手多是细皮嫩肉,可易远的不是。

  过去六年,她从他不经意的言谈中,发现他并不是那种总站在旁边光出一张嘴的大少爷,纸坊书楼真要忙起来时,他总会卷起衣袖领头做事。

  那些日子,他的衣总也会沾上黑墨,偶尔额角上也会沾着。

  是以,他身上总有墨的味道,纸的香……

  抱着那册书,她闭上了眼,轻轻叹了口气。

  她没有偷看它,她也怕伤眼。

  黑夜悄悄将她包围,她缓缓沉入梦乡,想着。

  伤了眼……就瞧不着了……

  瞧不着……他说啥了……

  第4章(1)

  秋收,总是忙。

  易家没田,不需收获,可一忙,忙着赶在入冬前将纸晾干,把书印好。

  入冬前,来收纸买书的人总是特别多。

  冬日啊,不需忙活,可雪一下,那是人人都得待在屋里头闲着,闲待着不如读书好。

  是以,入冬前,纸坊书楼的生意那是门庭若市,从早到晚都挤得水泄不通,没得让人喘口气。

  “苏爷,怎有空来啊?”

  好不容易挤进易家纸坊的店门内,苏小魅被人群是挤得脸都快贴门板上了,幸好最终给他逮着了一伙计,忙将他拉到身前。

  “堂里的药纸快见底了,我来取纸,你家少爷呢?怎没瞧见他人?”

  “在后头工坊里呢,我给您带路。”

  “不用了,我知道路,你忙你的吧。”苏小魅笑着拍了拍他肩,硬是凭着过人的高大身材,挤过人群,钻出了后门。

  门后是个挑高的四面大仓房,两层楼高的四面边墙,从上到下全是一格格长长的抽屉,每一格抽屉里皆堆了各式各样不同的纸,有些红、有些黑、有些白、有些绿,有些泛着银,有些还洒着金。

  十来位青衣小仆在高梯上,上上下下的奔走,忙着把前头客人叫的货取下,马不停蹄的往前送,瞧见他,人人都停下了动作,开口招呼一句。

  “苏爷好。”

  “好好,忙你们的。”他笑着摆摆手,自个儿穿过这大房,直往更深的二进房里走去。

  仓房后,是以宽大的院子,然后才是易家造纸的工坊。

  易家工坊,分好几个房,这第一件还没进门就觉热烘,进门后能看见这屋里无端端砌了面方形大墙在屋里头。有几位小伙子正把格式的半湿纸张贴在那长长的三面白墙上,另有一些则正把其中已干 的取下,绕到墙最尾端,便能看见那长墙内原是一火炉,一大汉正小心的顾着长墙里的炉火。

  靠后门那儿,有几名年纪较轻的姑娘忙着将一旁已微湿的纸砖,拿铜镊一张张的揭开来,挂上一旁的长竹竿,好让小伙子拿去那火墙上焙干。

  在过去一间,是一群汉子在十多具台木架前,身系粗厚麻绳,脚踩在那凸出来的长木上,他们整齐画一、默契十足,嘿哟、嘿哟有节奏的喊着,一起用身体的力量与重量,将那长木压低,然后将麻 绳绑在一个像车轮,却没有边框一样的圆木上头,再一块儿合力转动那车轮,每当他们嘿哟一声,便用力拉着麻绳、踩着像车轮一样的圆木,圆木转一圈,麻绳就会将他们头上的长木给拉得更加下降, 长木尾端下有一大石,大石下是木板,木板下就是被榨出水来的纸砖了,被夹紧的湿纸堆,教人这么一压,里头的水分就全给挤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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