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我八哥才知道,仙果归他管,我不过是听他提起。”九龙子耸肩,转眼间,梅子快吃光半坛。
霸下才知道……
“也只有我八哥才能接近仙树,因为仙树有猛兽看守。”
霸下才能接近仙树……
“猛兽不会攻击我八哥,海仙洞的石门,我八哥才打得开,想取仙果,就算打败猛兽,还得打败我八哥,说来说去,我八哥是关键。”
想取仙果,霸下,是关键。这句话,在她耳内反覆回荡……
“你干嘛问仙果的事?你也想吃哦?”他斜眸睨着她。
“……”她沉默。
“对厚,说不定仙果能治你的腿残,让你重新站起来!”九龙子突发奇想。
对,无双亦有同感。
乍闻仙果此物,她脑海中飞快袭上的,也正是这个念头。
说不定,仙果能治她的腿——
治这一双……被毒残了的腿。
若仙果真能解毒,兴许连“融筋蚀骨”这味毒都能解清……那么,她就不用再等魟医试药,不用再苦吞汤药,强忍难受作呕……
第3章(2)
“你双眼发直,又闷不吭声的,打啥主意呀?”
九龙子从她脸上看见了异状,虽探不清心思,总觉她怪怪的。
“没有。”无双不愿多言,心思却不住地琢磨着九龙子的话。
九龙子也是明眼人,没这么好糊弄。
“若脑筋想到我八哥身上,奉劝你,打消这念头。”
他吃够了梅子,再尝下去,整坛只剩汤渣。在海水中,潦草搓洗双手,洗去稠腻梅汁,才再慵懒开口。
“我八哥看来善良可欺,不爱与人计较,凡事好商量,不怎么会拒绝人,却也不代表,你能轻易从他身上捞取到好处。”
无双接收到警告,来自于九龙子的眼眸。
他以眸光告戒她,几乎教她误认为……她的心思,在那一瞬间,遭他看穿。
自私的想法,丑恶的念头,只要能再站起……不择手段。
“他只对自家人掏心挖肺,像你这种‘表妹’,构不着自家人的边,就算你哭着求、耍着赖,他也不会如你所愿,少拿小事吵他。”
他说得很不婉转,而且一说完,人也已站起,摆明没想再多留。
他不留下,她亦不留人,连用目光相送都无须。
远不及霸下离开时,她瞧得那般专注,那般……舍不得。
九龙子的撂语,她非但不气,倒觉他对霸下诸多维护,恐是几兄弟中,真心相待之人,这让她对九龙子观感好了些许。
“就算我真的动念,想取仙果尝试,也是人之常情,换成是你,你不想吗?”她对着九龙子的背影,喃声说着,“你若像我,残了一双腿,再无法跑跳,眼前突有一丝希望,兴许能医治腿伤,你可能放过吗?”
她自言自语,每问一句,心底便有声音跟着附和。
“你比我幸运的是,守仙果的霸下是你的亲兄长,是那样的……烂好人,你开口去讨,他不会拒绝,我呢?与他何亲何故,就算拉下脸去求,也不见得能求得什么……”
声量,仅己听闻。
“你都说了,他只对自家人掏心挖肺,我这种‘表妹’,构不着自家人的边,他当然不会出手助我……”她才会不曾从霸下口中,听到“仙果”两字,他也不想让她知道,是吧。
无双自嘲地扯唇一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若不替自己打算,这辈子,永远只能当个残废了。”
她心里那道声音,重重响着!
对,不替自己打算,这辈子,永远只能当个残废了……
“好苦,是不是换了方子?”
无双饮下一口,随即皱眉,将药碗挪离唇间。
“没有,与先前仍是相同的。”魟医连忙回禀。
“但苦了很多……”她五官扭成一团,嘴里苦涩不已。
“吃颗梅子。”魟医将盛梅的小碟快手推到她面前,她丢了颗入口,两道眉没松反紧。
“好酸——”
“咦?这梅子……也是龙女吃惯的呀。”魟医一脸无辜,嘴里含糊着,气虚嘀咕,没胆说得太响:“同样的药,同样的梅,同样的滋味,之前不喊苦、不嫌酸……今儿个,全有怨言啰?”
没错,什么都一样,只除了……对坐之人。
不是霸下。
是害药更苦、梅更酸、她的心情更恶劣的——魟医。
再者,并非“今儿个”,而是从霸下离城那一日,开始……
药苦,梅酸,胸闷,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那天过后,逐渐加剧。
“师傅,八龙子的药丹炼好了。”一旁龟徒孙来报。
“快些派人送去吧。”魟医吩咐下去。
“……”无双默默扬睫,淡淡地觑了一眼,又垂下,静静听着。
“这回八龙子真迷糊,要离城,也不先来取药,他还是头一回忘了这事儿。”龟徒孙已走,魟医还在叨念。
“……他,什么病?”
她问,但问得又浅,又小声,似呢喃;似不经心地,将心中存在许久的疑虑,误吐而出。
魟医一时不闻,没立即回应她,仍念念有词。
她又问了一遍:“霸下生了什么病?”
“呀?龙女是同属下说话?”魟医回神,满脸茫然。
她瞪他一眼,狠狠的。
原来不是他幻听哪……
“没想到龙女也关心八龙子。”
还以为你冷血、无情、脾气坏,兼自私自利,旁人死活全不理咧……
“不枉八龙子待您,也是诸多细心照顾。”魟医无意说了一句,换来无双停顿,动作与思绪,皆因此语,瞬间怔呆。
不枉八龙子待您,也是诸多细心照顾。
自到龙骸城治伤,有哪只龙子关怀过她?
她这“表妹”,关系太远太浅,若立场互换,她也不会去在乎,有哪个“表哥”是伤是残,她亦会如同他们,不理、不睬,由着自生自灭。
偏偏霸下不吝付出,待她……体贴,嘱着汤药,盯着疗养,还牵着她漫步海潮小径……
“八龙子没生病,只是有些小困扰,无碍的,就是日常间麻烦了些,比起……”魟医突地消了声。
“比起什么?”她追问。
“不,没事、没事。你瞧,八龙子生龙活虎,哪像有病之人?”魟医只是笑着。
“所以,他吃的是补药?”她听见心里深处,传来了松口气的吁叹。
她本还担心他遭谁所伤,导致需饮药度日……
“算是,算是。”主子的私事,不好多言。
“那……”就好。
没出口的两字,她默默喃于心中,但藏得住言语,却藏不住脸上显露的淡喜。
药虽苦,无双仍一口一口饮尽,这回没口出怨言。
药尽碗空,她搁下碗,轻拭唇角,眸一抬,瞅向魟医,淡道:“算算,我又快喝了一个月,似乎感觉不到成效。”连一丁丁丁丁点的进展,都没有。
这段时日,凭借腰上气沫帮助,她无须像个废人,时时赖人搀扶,气沫的使用方式她已能掌握,自个儿游上一段路,不成问题。
但,那并不代表,她对于自己双腿的痊愈,漠不关心。
魟医一脸心虚,掩盖得不够快、不够扎实,清楚落入她的眼中。
“属、属下替龙女诊脉瞧瞧。”
她伸手,由着魟医按诊,他一面细探,一面振笑疾书,写了好些药材名。
“属下再添几种药,试试能否解毒……”
“先前喝下的还是解不了?”她问,丝毫不见惊异或打击,全在意料中。
“‘融筋蚀骨’本属无解之毒,属下也只能反覆试……”魟医面带愧意,医者,无法治愈患者,是最大耻辱,而且他也害怕,实话实说会令患者失志,所以他忙不迭补上:“这药,还是得喝着,‘融筋蚀骨’的毒效一直都在,至少压着它,不让它蔓延,否则,岂止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