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有什么好怕?”他睐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有时候活人比死人可怕……干嘛这样看我?不认同吗?”
“也不是。就是觉得光听到死人就觉得好毛,活人毕竟不会给人有这种感觉。”
“但是,除了感觉毛以外,死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又不会算计你、不会打你、不会骂你。反倒是活着的人,才是最有可能伤害你的吧?”
游诗婷楞了下,垂下眼帘。真的是这样吧。死了的人能伤害她什么?都是活着的人在伤害她啊。像不负责任、她没见过几次面的亲生爸爸,像同住一屋檐,却只把家当旅馆、只知道给钱却不给她爱的妈妈……他们明明是她最亲的人,却身前这男子、比王仁默石头他们还要陌生。她没钱吃饭时,还是面前男子带她去吃面,甚至煎蛋给她加菜的……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葬仪的?”
“一年有了吧,不然你以为我白天都在干嘛?泡网咖和打架而已吗!哪有那么多架可打,当然也有正事要做。”
“我知道你会去市场帮忙啊,也知道你会去看场子,但没听你们提过葬仪的事,仁凯他们也有做吗?”
“有。石头、西瓜兄弟还有天兵他们也都在做这个。”
第3章(2)
她点点头,忽问:“说到西瓜,他们几个会不会有事?”
“不会。”他看着她,小指微弯。“要不要打赌?赌阿发他们那些能跑的也都跑光了?”
她想了想,推开他的手。“才不要咧,我稳输的。”
他笑了声。“安啦,有认识的警察,不会有事。”
“为什么会认识警察?不会被找麻烦吗?”
“不会。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警察是有牌的流氓。”
她瞠大眼,喃道:“好虚伪哦,表面好像是保护人民,是正义使者,原来私下跟黑道也有关系……”这就是所谓的黑白挂勾?原来是真的!
“话不能这样说。他们办案要有线索,从我们这里最方便得知;我们一些生意需要打点,跟他们博感情才有好处。”
游诗婷无法理解这样的关系,只觉得成人世界复杂得难以想象,黑不黑、白不白,那干嘛分黑白?
“就像我们花店后面的生意来说好了,要不是文哥跟局里很熟,那种命案或事故的案件哪有可能每次都轮到我们做?都是他们打电话通知我们哪里有尸体,让我们去收的,事后再给他们红包。”
“做那个真的很好赚?”游诗婷好奇不已。死人钱真的比较好赚吗?连警察都来分红包?
“当然。不好赚谁要开这种店。”
心念一动,她开口就说:“那我也去做好不好?”
杨景书错愕不已,呆了好几秒才问:“你?”
“就是我。”她用力点头。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工作?是去看尸体、抬尸体!”
“我知道啊,你们能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
“你是女生!”太荒谬了,她一个小女生要跟他们去抬尸体?
“女生就不能抬尸体?”她不认同地抬高下巴,又说:“我想靠自己赚钱。我妈虽然会留生活费给我,可是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跟她拿钱,她在外面有什么样的生活我也不知道,如果哪天她回来跟我说她找到第二春了,我还能跟她住一起吗?我没什么才能,书也念不好,以后要靠什么赚钱?”
他不认同,道:“你可以去念幼保科、美容科,以后去幼稚园带孩子、去帮人家做头发。这个只是暂时性的工作,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做葬仪、帮人抬尸体,更别说你一个女孩子要做这种工作。你去学个一技之长,将来开美发院什么的比较实在,绝对好过做这行。”
“美发那个赚不多啦,幼稚园老师薪水也很少,你就让我去做做看嘛,也许我做得比你们好哦!”她抬高面颊微肿的脸蛋,目光晶亮地看着他。
这样就能有更多机会与他相处了吧?以前以为他就是去看看场子,或是打架争地盘,那些事她一个女生根本做不来,但抬尸体应该没问题;她想时常看见他,就算他现在身边有张柔柔也没关系。
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生,不知道怎么做才对,但她知道抢人男朋友是可耻的,她并没有要抢,也不会让他知道她喜欢他;她只是想要偷偷喜欢他,只是想要能够时常看见他,只是这样而已。
杨景书从没想过未来有一天,他真走上了殡葬服务这途,甚至还有了自己的公司。很辛苦,但每回完成一件工作,他对生命的热爱就更深一层,这大概是做任何工作都得不到的成就感。
拎着防风背心走出办公室时,眼皮下微微一跳,他止步,低下眼帘,好一会时间,才又举步,经过员工休息室时,他听见员工夹杂笑声的交谈。
虽说平时为家属或往生者服务时,他要求员工必须是严谨庄重的;但私下时间,他其实更喜欢他们这样说笑。这工作压力不小,特别是长时间面对家属的悲伤,他也担心他们情绪受影响,所以在不影响公司形象的范围内,他是允许他们大声交谈的。
敲了下门板,他推门步入休息室。
“杨先生。”
“老板。”几个谈笑的员工见着自家老板,出声招呼。
他们的老板很低调,对外或对内,自介都是负责人;可按理说,一家拥有副理和经理的公司,再上去那位不就是总经理或是董事长?但他从不这样介绍自己,仅说他是负责人。除此,他不喜欢有谁唤他总经理或是董事长,所以后来他们见了他,不是一句“杨先生”就是一声“老板”。
老板没什么架子,不责备人,事情没处理好他最多就是稍微提醒一下下回应该怎么做;他生活习惯良好,吃方便素,不烟不酒不嚼槟榔;他对家属有礼,对员工客气,他空闲时常做的便是在办公室抄写经文。也许好脾气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
他外型是出色的,当然比不上那些偶像明星,但也算俊秀,尤以那双眼阵最迷人。他的瞳仁深黑,睫毛是连女性看了都要自叹不如的纤长,看人时总是很专注,好像要把人看进心里;就是那样的眼神特别勾人,会让人误以为他在放电。
没见他有什么健身习惯,可他体态良好,修长的身形包裹在深黑西装下,更衬得他英俊挺拔、斯文稳重;若不对人说他从事殡葬业的话,谁都要以为他是白领上班族。
像这样的男人,总会有个如花似玉的伴侣,但是至今,他们没人见过他身边有过女人,即便是公司元老级的职员也不曾见过。
坦白说,殡葬业者除非早有对象,否则要有对象实在不容易。然而老板并不是没人要。曾有家属在亲人告别式办完后,跑来跟他表明心意;他先是装傻,最后婉转地告诉对方他孩子都十岁了,吓得对方误以为自己差点成了小三,直跟他鞠躬道歉。
明明是他拒绝对方,最后弄得好像对方多对不起他似的。他们甚至想过老板搞不好是同志,要不,怎么会跟王经理感情那么好?
“老板,你吃饭了没?”阿坤满嘴油腻,嘴里塞着食物,口齿不清。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晚点再吃。”杨景书轻轻颔首,再开口时,他劝道:“阿坤,你吃饭速度慢一点,别这么急,小心噎到。”
“不会啦,都习惯了。”阿坤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