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书只是耸了下肩。上楼时,他看见正对楼梯口的是厕所,他走了进去,从口袋摸出一双手套,戴上后,推开上头的窗户。
他今天穿着黑色短袖上衣,一条刷白牛仔裤;他抬起的手臂线条相当有力,在他身后的游诗婷看着看着,问:“为什么要开窗?”
“让空气流通啊。”他一脸“你怎么连这种基本常识都没有”的表情。
“干嘛这样看我,我又不懂。”
“学着点。通常像这种烧炭自杀的,门窗都会紧闭,甚至贴上胶带,所以进到这种现场,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开窗,让空气流通。”
像是听见他们的谈话声,王仁凯从其中一个房间走出,见到她,将她从头看到脚,一脸怀疑的表情。“你确定要学这个?我以为你随口说说而已。”
“我人都来了。”
王仁凯看看杨景书,后者给他一个“拿她没办法”的表情,他招招手,道:“在这间,你过来。”
她跟在杨景书身后,好奇张望。光二楼就有三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门掩着,瞧不出什么;另一个房门敞开,她看了一眼,里头有员警和一个妇人在交谈,大概在问话做笔录之类的吧。
“在这里不要喊名字,记住。”杨景书低声交代。
“喔。”虽然不明所以,但她想大概是什么规矩吧。正要进入那被拉上封锁线的房间时,她忽然抓住杨景书的衣服,缩在他身后。
“怎样?”杨景书看着她。
她指指房间里头。一具尸体横躺在床铺上,尸体肿胀,难辨面目,还有那肿大的脸庞,真瞧不出性别。
杨景书侧首,用一种“我就知道你不行”的表情看着她,低问:“吓到了?”
“哪、哪有!”她瞄瞄他,然后挺起胸,两手却还抓着人家的衣服。“我只是突然看到,有、有点不适应而已。”虽早知尸体不好看,可亲眼目睹,还是感觉有些不舒坦,而且,好臭哦。
不想让他知道她心里的感受,就怕他下次不让她跟,于是她松手,问:“那现在要进去把他搬出来吗?”
“要先报请检察官。”杨景书看着里头,应了声。
“那我们要在这边等检察官来?”味道好重,她实在受不了,捏鼻子说话。
“那个谁……欸,你们葬仪社的吧?”里边一个正在拍照的员警看向门口的他们。
“是!长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王仁凯站在封锁线外应声。
“进来帮我翻一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药物。”员警四处瞄了瞄,很纳闷地喃道:“都没看到有什么药罐还是药包,可是他有吐啊。”
“是。阿sir,马上就来。”拉高封锁线,王仁凯另一手拉住游诗婷手臂。
游诗婷吓了一大跳,瞪大眼。“你干嘛啊?”手心紧抓着杨景书。
王仁凯嗤一声。“进去帮忙啊,不然你来看戏吗?”
“我……”她看看里面那具尸体,看看员警,再看看一旁的杨景书;他表情带着玩味,好像在等着看她表现。她不想承认她害怕,捏着鼻子呵口气后,松开他,弯身钻过封锁线。“进来就进来,有什么了不起。”
“哇,妹妹你几岁,也跟人家来做土公仔?”员警看着游诗婷。
“工、工作嘛,有做就有钱赚。”她紧掐着鼻,慢吞吞移动步伐。
“那你很了不起,我还没看过有女生来做这个的。”员警戴着手套,朝她招手。“来,你帮我翻翻他口袋有没有什么东西。”
“翻、翻口袋?”不是吧,翻什么口袋,她只想翻白眼啊阿sir!为什么他自己不翻要她去翻?他是警察,是人民保母欸。
在心里叹一声,苦着脸问:“警官大人,要翻什么?”
“空气中有蒜味,以前有位老法医教过我,说如果是砒霜中毒死亡的话,尸体会有蒜头味,所以我怀疑他应该有吃砒霜。你翻翻他口袋有没有白色粉末状的东西,有点像小苏打粉。”
砒霜中毒死亡会有蒜头味?那刚刚她闻见的蒜味不就是这尸体的味道?杨景书还骗她说什么家属在烤肉,烤肉的肉片要用蒜头腌……
“你连这关都过不了,接下去的工作还能做吗?就把手伸进去他口袋摸一摸就好了。”王仁凯附耳过来,还递给她一双手套。
她挣扎了会,苦着脸,戴上手套,慢慢靠近床铺。
一旁地板上有一论看上去是半干的、上头还有苍蝇盘旋的……她看不出是什么,大概是警察说的呕吐物?反正就是一团恶心巴啦的东西。
“妹妹你勇敢喔,都不用戴口罩的。”员警不知是真赞赏还是调侃。
“……”她根本没想到可以戴口罩啊。瞪向王仁凯的口罩,他只是摊手。
游诗婷慢吞吞地挪到床边,手伸得长长的,一只手在半空中动了动,另一手仍捏着鼻子,顿了好几秒,她决定豁出去。
身体略沉,手慢慢靠近,将要摸到裤管时,不经意看见那张肿胀的面庞,虽辨不清面容,但看得见他微张的嘴,有好几条白白肥肥的蛆从他嘴里爬出来,然后慢慢爬进鼻孔,或是往下爬到下巴,她后觉地把目光往下挪,看见穿着短裤的脚上爬着数不清的蛆,胃一阵翻搅,她“呕”一声,撝着嘴往门口冲。
王仁凯像早算准她的反应似,没多理会,接手了她的工作。
冲到门口的游诗婷,一头撞上听见声响而转过身的杨景书,喉间一阵湿热,“哇”一声,吐了。
“呕……呕……”她再忍不住,将吞下肚不久的早餐全贡献出来,吐得杨景书身上、腿上都是,连鞋子也遭狭。
方将手伸入那肿胀尸体裤袋的王仁凯,听见身后哗啦哗啦声,只觉她那一餐好像挺丰富的;有点像是看好戏地转头一望,瞧见杨景书身上那一大坨褐色,他摇摇头……啧,她到底吃了什么?
第5章(1)
游诗婷还在吐,抱着厨房垃圾桶吐得脸色发白,几乎虚脱。
擦着湿发踏进厨房,杨景书看着那跪在地上抱着垃圾桶的背影,毛巾下那张脸转向坐在餐桌前看电视的王仁凯,低问:“还没吐够?有那么多东西可吐吗?”
“刚刚开冰箱说想喝冰水,看到上层的生牛肉,大概勾起感觉,就又吐
了。”王仁凯无奈地摇头,眼睛盯着电视,手里一根甘蔗啃了一半。
杨景书拿了王仁凯面前的烟包,敲出一根,点上。凌晨两点多才睡,六点就被电话扰醒,他揉揉因睡眠不足而有些酸涩的眼,想着她看见生牛肉表情大变的画面,嗤一声,笑了出来。
“呕……”听见她声音,他烟塞进嘴里含着,又把毛巾往肩上一甩,倒了杯温水走过去。“喝点水。”
游诗婷抬起脸,看着面前那杯水,伸手接过。“谢谢。”
咕噜咕噜喝光水,部分还从嘴角流下来。看她吐得额上、鼻头上满布细汗,下巴又湿一片,杨景书把毛巾递过去。“擦一擦。”
把杯子搁地上,她接过微湿的毛巾,擦着脸和嘴角。毛巾布料有些粗糙,却带着清爽的香味;她仰脸看向他,才发现他发湿着,身上已换上干净的衣物,隐约看得见布料略有湿气,大概也洗了澡。
游诗婷站了起来,双手扭着毛巾,红着脸颊看他。“对不起,吐得你身上都是臭味。”
他正在吸烟,半眯着眼看她;吐烟圈时,他才摆手,一脸不以为忤。“你那一坨酸臭跟尸臭的臭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