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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页

 

  两人忙了一夜,早餐、午餐都没吃,此刻真饿了,便举筷分食起来。

  “你们还是学生吧?”

  “嗯,夜校,白天工作。”游诗婷咽下面条,急应了声,又低头吃着。

  男人忽将目光落在杨景书面上,道:“我看你不错,面貌端正,满适合来帮母娘做事。怎么样,你来这里帮母娘工作?”

  杨景书感到错愕,搁下筷子,说:“我有工作,很稳定,没想要换工作。是不是吃了这里的面,就要有所回报?”

  男人朗笑几声,摆摆手,带着禅意地说:“当然不是。没有关系,今日相遇就是一个缘分。人哪,机缘到了就自然会再见面的,母娘不会因为你吃祂一碗面就非要你帮祂做事,有空就过来走走,不必带什么供品,诚心诚意点炷香,母娘就很欢喜。”

  他起身,又笑道:“慢慢吃,不要急。唉,庙老了,一下雨就滴滴答答四处滴水,我去检查看看啊。啊对了,后面有片竹林,风景不错,空气也好,三不五时来吹吹风,满不错的。”负手,缓步离开。

  赏竹吗?没兴趣。杨景书只是看他一眼,和女孩继续吃面。

  第10章(1)

  杨景书甚意外庙的另一山脚下就是他的家。他怔怔望着面前这扇大门,有些出神。

  多久没回来了?似乎是那年事件过后,他被阿公和阿嬷带走,就再也没回来过;也许是怕触景伤情,在家里,连当年的事都没人提起。

  拉出颈项上那条红棉线,上头是一个宫庙的平安符,一旁还系着一支钥匙;他握着钥匙,手微颤,思虑几秒,他深深一个呼息,把钥匙插入锁孔,转了开。

  他合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她纳闷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来这,又为什么有钥匙,而且就挂在胸前?她碰了下他。“谁的家?你怎么有钥匙?”

  缓缓扬睫,他望向里头——就如他记忆中那般,未曾改变。他跨出步伐,走进屋里,手掌摸上旁边柜子,凑眼看,一层浅薄灰尘。阿嬷应该有过来打扫,才能保持得这么干净。

  拉开覆在沙发上的防尘布,他坐了下来,道:“这是我家。七岁以前,我和我爸我妈住在这里。”

  游诗婷虽诧异,但也只是在他身边坐下。

  “我爸是药厂经理,我妈是里面的会计。当初买这房子也是打算把阿公他们接过来住;但是这里离市场较远,他们不想收掉市场的工作,所以仍旧住原来的老房子。那天晚上,我在房里看电视,我妈突然跑……”他缓缓道出那一晚的事,她听了胆颤心惊。

  “我爸很孝顺,每隔一天就会打电话给阿嬷,就算有事也会提前告诉阿嬷;阿嬷就是没接到电话,才找了姑姑过来。门被反锁,她们报了警。后来我被员警发现,从衣柜里抱了出来,手里捏着一本存款簿。我被送去医院检查。那时躺在担架上,听外边一堆人讨论着案情,才知道爸和妈都死了,身体被分成好几块,只剩妈妈的头找不到。后来警方问我话,我大概吓傻了,只记着妈妈交代的话,什么话也没说。事实上我也只看到他用球棒打妈妈的画面,还有看见他的眼睛;他把自己包覆得很完整,根本认不出是谁。”

  “那个存款簿是你妈妈故意留给你的?”

  “应该是她为了不让杨嘉民去搜衣柜因而发现我,才故意抱着音乐盒假装要逃走好引走他。我身上发现的那本是我爸的,钱都在那个帐号,其余两本钱不多,我妈或许是不想让钱被白白拿走。”

  她能猜想他的母亲有多爱他,在那种时候,一切只以他的平安为重。

  “被阿公和阿嬷带回后,本来过得还算平顺,一阵子后,家里出现了一个男人,我才知道除了姑姑,我还有个叔叔叫杨嘉民。他出生就被送养,我们从没见过对方,彼此也不知对方存在,就是那次的相见知道了对方,他从阿公口中得知那晚命案当时,我躲在衣柜里。”

  回想那个男人的嘴脸,他面露嫌恶。“他养父母在南部,他偶尔回台北住,每次回来就是要钱。阿公和阿嬷对他有一份歉疚感,认为是他们把他送给人养才让他没被教好,所以他们惯着他,只要他开口要钱,就拿出自己辛苦存下的积蓄给他。他每回来老找我麻烦,做一些让我害怕的事。小时候我很怕他。五年级时看同学打架,才知道原来要让自己强壮就是打架,后来不怕他了,但是他那双眼睛我怎么看就怎么不舒服。阿公的事让我想起当年爸妈的案子,我直觉他有问题。当我把毛巾绑上他的嘴,又把帽子往他头上一戴,只露出那双眼时,我就确定他是杀我爸妈的凶手;难怪他以前老爱找我麻烦,他一定以为我知道他是凶手。”

  他低下微湿的眼,稍长的空白,又道:“如果当年我就认出他是那晚我见到的人,阿公今天说不定就不会走。我刚刚一路在想,是不是要把当年的事说出来,让警察去查?那个人该进监牢,关到死,否则将来哪天,难保他不会用同样手法害死阿嬷和姑姑。”

  “当然要说!”游诗婷有些激动。想起稍早前在那房间看到的画面,也能想象他叔叔是个变态。“但是那时候,警察难道没有怀疑他吗?”

  “我记得每个人都被问话,他也有,也许没有证据,他才能——”他一震,和游诗婷同时看向楼梯口。楼上像有人关门,但,怎么可能!

  “有人?”她有点不安,压低嗓音。

  他摇首,食指贴唇,指指楼上后,独自上楼。他脚步放缓,在看见仅有一道房门敞开时,他微顿脚步——那是爸妈的房间。带着疑惑,毫不迟疑地进门,有什么在眼前一晃,他还没看清,忽感一阵晕眩袭来,天旋地转,他软了身子。

  “景书,妈妈的心肝。”温柔的嗓音轻唤他名,和记忆中一样,他想确定是谁唤他,眼皮下的眼珠子转了转,猛然展眸。

  女人五官透明,对着她的脸竟能看见她身后景象,她四肢与身躯的接合处也近似透明,好像是被组合起来的一副身躯,他想起被分成了好几块的妈妈,霎时泪花打转。

  “妈……”他喊了声,女人靠了过来,凉凉的手不很灵活地贴着他的额,他甚至听见骨头发出的声音,那种声音的感觉像是生锈的齿轮。他眼一酸,又喊:“妈、妈……”

  “妈妈的小心肝,都长这么大了。”女人托起他颈背,抱在怀里。“我一直在这等你回来,你终于想起妈妈了。”

  “不是的……我想着你,很想很想你,可是你不来我梦里……”他拥抱住女人腰身,冷凉如冰,不是记忆中的温度,却是他怀念多年的怀抱,他总算还能再抱她一回,他失控地嚎啕大哭。“你不来看我啊……妈……”

  “我被困在这里,走不开,不是不去看你。妈妈没有头,眼睛又被盖住,哪里都去不了。但是没关系,你来看妈妈了,我很高兴……很高兴……”她轻轻摇着他,像哄抱婴孩。

  “妈,我很努力找着,可是这么多年,就是找不到你的头。”否则又怎会走上葬仪这途?为的就是希冀在每次接体或收尸中,能找到妈妈的头。

  “妈妈的头被埋在王母娘娘庙旁的竹林里。你去过那间庙的,看,就是那里……”她手指一点,一个熟悉的画面入眼。那庙宇建筑、那山下景色,不正是他刚刚进去吃碗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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