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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到最细瘦矮小的那根竹身没?妈妈的头就在下面,只要挖出来,妈妈就能离开这里。那竹子很好认,因为是他埋了我的头后才又新种的,叶子长得和其它的不大一样,你看清楚了没?”

  “是杨嘉民吧?”

  “是他。当年他刚回来认亲没多久,虽然嘉和是他亲哥哥,但因为几十年的分离,他们相当陌生。那一晚,他突然带了两瓶酒和一些卤味小菜,说是来探望我们。你爸想他毕竟是亲弟弟,也就没有戒心,两人在客厅聊了起来。刚开始气氛不错,后来他开口要嘉和拿钱投资他做生意,说要去大陆设工厂,一口气要五百万。别说你爸存款没那么多,就算有,也不敢拿出来给一个见面没几次的弟弟。嘉和拒绝了他,两人起了争执,后来他说他要走了。那晚雨大,他来时就穿了件雨衣,要走时,他把雨衣穿上,你爸送他到门口,正要开门,他突然转身拿刀砍向你爸,我那时候只想到你,马上上楼把你抱进衣柜。我拿了我的珠宝盒想引开他,就怕他找到你;我拿电话想求救时,他找到房间来了……”

  后来的事他大概都知道,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检警会找不到凶手。

  “他们是预谋的,共有六个人。杨嘉民带来的酒里有安眠药,所以嘉和被他攻击时,根本没有力气还手;他在浴室把我跟嘉和肢解,尸块泡在浴缸里,我的头颅被他带走;他们怕我去找他们,故意把头埋在庙后面,想藉庙的阳气压住我。我们路口的监视器坏了,警方那边没有他和他同伙进出这里的影像,他又找人做了不在场证明,其中一个拿存款簿去提款的又跑去大陆了,到现在都没找到人。”

  她叹口气,透明的脸颊贴上他额面,冰冰凉凉的;但是妈妈好温柔、好温柔……“景书,妈妈要投胎只能靠你,只要把我的头找出来,我才能离开这里。”她收回托抱他颈背的手,又道:“你记得去帮妈妈把头挖出来……景书……要好好过日子,不要走歹路……记住妈妈的话……”

  “妈……”猜到她就要离开,他反手试图拉住母亲的手,却只抓到一团空气。“妈!”一只温热的手心抚上他的脸,他身体震了下,猛然展眸。

  “你醒了!你吓死我了……”游诗婷捧着他的脸,面露忧色。在楼下迟等不到他,她遂上楼探看,一走到这房门前,见他躺在地板上,她吓了一大跳。凑进他,才发现他喃喃说着什么,眼角不断渗泪。

  杨景书挪转目光,看见天花板,然后是她的脸……他作梦了吗?他忽然坐起身,眼角滑落泪水。“我梦见我妈了……我梦见她了……”他张臂抱住她,哽咽出声。

  平静下来后,他决定走一趟派出所。

  警方在他说的竹林开挖时,顺利找到一颗头颅。这么多年了,已剩头骨;头颅是被装在两层塑胶袋里,袋子打开时,两个香火袋就半陷在眼窝,推测是凶手为了不让亡者找到凶手寻仇,才拿香火袋蒙住亡者的眼。头颅下还埋有一把砍弯的菜刀,及染血雨衣、手套等,研判是作案工具。

  李素枝和杨嘉君一见到那两个香火袋,认出是杨嘉和与杨嘉民的。当年三个孩子陆续出生时,李素枝去庙里求了三个香火袋放在孩子身上,袋上还分别写上名字。命案发生后,清点财物和用品时,李素枝遍寻不着香火袋,以为被歹徒随手扔了,却不想是被拿来覆在媳妇的眼上。

  依据杨景书的说辞,检警重新调查此案,诡谲的是当时可能涉案的嫌犯下场均可说是凄凉。逃亡出国的嫌犯客死异乡,其他几个不是不明原因暴毙,就是意外身亡。六人中仅有杨嘉民和另一名嫌犯仍活着;可前者深陷毒品残害,后者因车祸截肢,警方上门时,该嫌犯态度配合,招认罪行,并说了句“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与此同时,杨作学的解剖报告出炉。法医指出杨作学的呼吸道残留水分不明显,非单纯自然溺水;加上嘴唇有挫伤,疑是曾被压住口鼻造成窒息后再被推入池中。警方同时查出杨嘉民在事发前三个月曾帮杨作学投保意外险,杨嘉民再狡猾也无法抵赖罪行,最后招认是为了保险金而加工害死父亲,当年杨嘉和一案,也是他所犯,为的也是谋财。

  案子虽是破了,可对他们杨家来说,仍是一个惨痛的回忆;最哀伤的莫过于李素枝,自杨作学后事办完后,悲伤过度一病不起。

  坐在床缘的杨景书看着刚睡下的阿嬷,不知如何是好。病看了,药也吃了,却没什么进展……他呵口气,起身时,一个画面在眼皮下掠过,他怔楞两秒,忽想起那一闪而逝的画面是……那座母娘庙?

  他是眼花还是怎么着,为何会突然看见那座庙像是矗立眼前?

  他满腹疑窦,也只能归因于自己这些日子少眠,才会出现幻觉;但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牵引他,否则那日怎会莫名其妙把车骑到那座庙,又怎会有后来的事?

  那年那日,惊蛰;破案那日,亦是惊蛰……还有,那座竹林……他猛然想起那日雨中遇上的阿婆,还有那个庙公,他们都提到了竹林……

  心下一颤,说不出那种感受,只是他知道,他该去庙里走走。

  第10章(2)

  端着李素枝吃剩的半碗稀饭转进厨房,他说:“诗婷,我想去庙里拜拜,阿嬷你帮我照顾一下好吗?”

  “拜拜?”诗婷将碗冲净,关了水龙头。

  “我想去上次我们去的那间庙帮阿嬷求寿。你还能不能请假?就……”他看看表,道:“请两节课可以吗?我保证赶在你第三节课前回来,让你能去上课,真不行的话,我打电话叫仁凯过来。”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无心课业,旷课时数早超过规定,随时都会被退学。

  他是无所谓,可他不能拖累她,也让她跟着被勒转或勒退。姑姑有自己的家庭,不能时时刻刻留在这里,这段日子若不是她每天到家里来陪着他,与他一起照顾阿嫂,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否撑得过去。

  “不用啦,你这样会很赶。我们班导前两天才警告我,再请假超过十堂课就要勒转了,那表示我还有十堂课的额度可以用。”

  “你妈知道了又要骂你吧?”

  “没差吧,我跟她哪次见面不都是在吵架的?她骂来骂去还是那些,什么要好好读书、不要去唱孝女白琴……我习惯啦,哈哈。”笑两声,免得他自责。

  他盯着她瞧,不说话了。

  “干、干嘛啊?”她说错话了?这样看她……

  他扯唇笑了笑,摇首。“我出门了。”

  “你车骑慢一点。”她转身打算把剩下的碗盘洗一洗,腰上倏然一紧,她心一跳,僵滞不动。

  他从她身后抱住她,叹息般开口:“诗婷,谢谢你。”

  忽然看见她手背上的旧伤,心口泛软和一点钝钝的痛。那是她第一次为阿嬷煮粥时留下的痕迹;她与他一样不擅厨艺,为了阿嬷的身体,她请姑姑教她简单的家常料理,自己摸索着做,被烫过几次,厨艺大有进步,称不上美味,至少还吞得下。

  张柔柔之前,他还有过一个女朋友,交往过的这两个女孩类型差不多,柔顺乖静,堪称乖宝宝;仁凯石头他们都笑他口味奇特,明明叛逆反骨,偏就爱乖宝宝,可他想那或许是性格互补的吸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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