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你不要太紧张了,来,把这杯喝下去,保证你精神百倍。”不由分说地将 那杯液体凑到阿紫唇畔,柳哥跟阿诺不停地劝着阿紫。
辛辣的液体一入喉,阿紫皱起了眉头。“哇!这是什么?咦,有伏特加、琴酒、薄 荷……”她在唇齿之间一一地回味着各种酒味。
“唉呀,你别管这酒里有什么啦,等小朱鬼哭神嚎的吉他自弹自唱结束后,就是你 上场啦!”推着阿紫往门口走,在十米被戏谑地嘘下台之后,美绞一使劲儿,阿紫就这 样毫无防备地被她推到舞台中间。
场内的灯光条然间暗了下来,随着熟悉的旋律,阿紫缓缓晃动着身体,闭上眼睛令 自己融人音乐中。
哀伤的歌声一传进耳里,阿紫的脚立即准确无误地踏出第一个舞步,手里的响板随 后也跟进主旋律之中。沿着原先的舞合所往前搭出的长板廊,她翻转着身体,狂野地舞 着轻重不同地步伐,踏上了那张空着的大圆桌。
佛朗明哥吉他的旋律越来越急促,而阿紫的胸脯也随着激烈的喘息声而快速颤动。 这是她舞过千百回的钱了,自十五岁起一肩挑起家计的阿紫,唯一称得上嗜好的,大概 就是如此放肆地狂舞了。
从没到过外地的阿紫会恨远在南欧的佛朗明哥舞牵上关系,应该归功于阿诺。
在阿紫到意外人生Pub和阿诺结识之后,虽然有阿诺的财力支持她念中学,但只要 一有空,阿紫还是成天往Pub里跑,帮忙扫地洗碗什么的。
那天阿紫又跟往常一样,蹲在厨房后头刷着那些底部焦黑的锅子,一面就着晕黄的 灯光,努力地背着那似乎怎么都背不好的英文单字。
第七章
当时后头还不是停车场,只是片荒芜的空旷地。阿诺心血来潮之余,找了Pub里的小伙子们,花了几天的时间,铺上水泥,弄两个架子装球网,就此成了个简陋的小小篮球场。
边打蚊子边背单字,当篮球场那边传来节奏有效的鞋跟和水泥地相互碰击的清脆声 时,阿紫还以为是谁又在苦练球技了。
但随着低沉且充满哀伤意味的歌声传来之时,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倚着窗子出神地 望着那个在月光下独舞的女人,深深地被她曼妙的舞姿所吸引。
不知不觉间,她推开门走到那女人面前,那满头褐发的女子突然停下舞步,对着阿 紫说了一大串阿紫听不懂的话。对阿紫来说,念英文已经够凄惨了,而眼前这个女人所 说充满了浓浓卷舌音的语言,更是今地无所适从。
大概是因为阿紫的没有反应令她很失望,那女人抓起地上的一瓶酒,就着瓶口
喝了一大口,又哭又笑地朝远远的那栋公寓走去,留给阿紫极大的震撼。
“她叫辛希亚,是个西班牙人。”在阿紫的追问下,阿诺停下梳理胡子的动作,缓 慢地沉思了一会儿才按着说下去。“根据大厦警卫所说的,她好象是爱上了个我们本地 船只的水手,还结了婚。那男人在离开之前拐光了她所有的积蓄,说是要在这里等地过 来团聚。结果等她到了这里,根本找不到那个男人的迹影。”
“怎么会?”不只是阿紫,连在一旁听着的其它人也纷纷大表不解。
“那坏蛋根本没给她真实的资料。她找遍了这附近的住宅,甚至公司,最后没办法 了,坐在我Pub里哭,我才问出来的。”阿诺说着拿起一块洁白的白布,一个个地擦着 晶莹的玻璃杯。
“那她现在怎么办?”旁边有人比阿紫更先一步问。
“我也曾经陪她到船公司去问,问是问到了那个男人住在哪里:是在新界一个很偏 僻的地方,一个老祖母带着五个小光头仔,天天指望那个跑掉了的媳妇妈妈回来。我原 以为是那个男人始乱终弃,但是辛希亚不死心,我们拿出照片给对方看,才发现是弄错 人,不是照片上的人。”
环绕着阿诺的人都瞪大眼晴,勃也不动地等着下文。
“我想送佛送上西天,好人做到底吧!所以呢,又陪着她一家家船公司地去问,结 果人家说这家伙似乎是个大陆那边的非法船员,也查不出他的资料。因为这家伙四处冒 用本地船员的名义招摇撞骗,已经被仇家追得不知道跳船跳到哪裹去了。”看着面前这 摹聚精会神的小孩子,阿诺挥挥手。“好啦,故事听完了,该去工作了!”
在其它人都散去之后,阿紫仍文风不动地站在那里。
“还有问题吗?阿紫,你快回家去做功课念书。”
“阿诺,她为什么不回她家呢?”
“咳,阿紫,有些事不是你这年纪的小女孩搞得懂的。辛希亚她……她是个很崛强 、自尊心又强的女人,在西班牙地是个挺有名气的佛朗明哥舞娘,相当受欢迎。也因此 她向来眼高于顶,不肯轻易跟西班牙男人交往,谁知她第一次跟个东方人交往,一头栽 了进去还结了婚。现在人财两失的情况下,她哪有脸回去?只有漂泊在这里了。”
从那以后,每当见到辛希亚在月下独舞时,阿紫都会倒杯浓茶,默默地放在辛希亚 酒旁,沉默地坐在一旁看她的佛朗明哥舞,两人之间维持了无声的交情。
某次在瞥见阿紫忍不住随着她的响板而拍打着地板时,辛希亚黯然的脸庞突然绽放 出异样的光彩,她喳呼喳呼的拉着阿紫,跟着她的动作,一遍遍地练习着这种将喜怒哀 乐全靠指尖和脚步声来传达的舞蹈。
而在每回大汗淋漓中,无论是因厉言疾声而大声喘息的手希亚,或是为了做到辛希 亚那似乎永远得不到她标准的动作而累瘫了的阿紫,在充满汗臭味中,早已人去楼空的 下手,反而成了她们放松紧绷着的压力和苦恼之地。
就这么样的苦练,阿紫和辛希亚都借着佛朗明哥舞,寄托了所有的心声。在二一年 后,辛希亚在西班牙的亲人辗转探听到她的所在,在梅雨霏霏约五月底,他们带着已几 乎成了半个本地人的辛希亚回西班牙去了。
辛希亚离开前,将她所用以排解乡愁的佛朗明哥录音带,全都送给阿紫。甚至还要 她的家人,远自西班牙为阿紫带了件盛红如火的舞裳,送给这个忘年之交。
随着一连串西班牙文的呐喊狂呼,阿紫的舞步也更趋激烈,她在如雨直下的汗珠中 往下瞄,在她旋舞着的这张大圆桌上,只生了个脸上戴着个威尼斯那种面无表情的苍白 面具的男人。
他是谁呢?听柳哥说他捐出了十万。愿意捐钱做善事的人不少,但一次过捐出十万 ,并不是人人做得到,特别在现今经济不景气的时候,还愿意花这些钱来帮助那些孤儿 院小孩的人,可真是凤毛麟角了。
歌声像是她的恋人般,使阿紫的情绪跟着起伏摆动。在一次次的回旋和长裙翻滚之 间,阿紫的注意力一直没有远离过眼前的这个男人。
令她困惑的不是他的态度,事贾上阿紫对男人那种混杂着兴趣和欲望的眼光,早 已见怪不怪了。但面前的这个男人那专注的眼神中,似乎还多了些什么。
远远地传来阵阵尝杂的喧闹声,阿紫愕然地看着那辜衣冠楚楚的上班族,娘跆着脚 步地朝这个方向推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