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澡,月笙坐在厨房中看着洛平优雅地煎着鱼。很奇怪的,这个男人似乎什么事都难不倒他,月笙自忖着。她昨天早上起床时,他已经去帮工头老陈挤好牛奶,下午则是跟老黄讨论着种牧草的事。
就像佳玲说的,每天都可以发现一点新的东西。他对她非常温柔、体贴,她可感受到他的细心照料,心里却还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这就是婚姻生活吗?如果都是这么地悠游自在,为什么方儒筝和纪芙蓉的婚姻会变得那么糟?起码他们也都是相当随和的人,应当很好相处才对!
她手指不经意地在桌上画着,脑袋中想的全是琐琐碎碎的事,也就没认真的去看自己到底在画些什么。
洛平听到她在哼着歌,若有所思地瞪着漆黑的窗外发呆。他发现她虽然看起来还很椎嫩,但现在多了一抹沉静风采,令他更着迷。
他将鱼端到桌上,刚上过蜡的桌面赫然有他最不想见到的名字——方儒筝。他不动声色的藉着擦桌子的动作,将那个名字悄悄抹去,多希望也能像这样的抹去月笙心头上那个人影。叹口气,他将微波炉和架上的汤端上桌,月笙则恍如大梦初醒的跳起来,帮忙摆着餐具。
吃过饭,月笙在厨房内洗碗,这是她坚持要分摊的家务。洛平坐在沙发上望着她忙碌的将碗盘洗好,擦干再放进烘碗机内。
“月笙,明天我们就下山吧!”既然抹不去那抹影子,他决定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面对它。
“真的?”月笙猛回头,头发在背后画出一道优雅的弧。她兴高采烈地跑到他面前,蹲着仰望着他。“什么时候?”
洛平的心开始纠紧。“这么等不及?”难道他低估了方儒筝对她的影响力?他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对这个小女人,他该怎么办?
“人家很久没看到爸爸了嘛!”月笙撒娇地说。“你说我待会儿就开始整理东西好不好?”
洛乎在她唇上轻轻地摩挲着。“好啊,可是你会不会觉得明天再整理也来得及?今天是我们蜜月的最后一夜,明天早上再整理……”
月笙还来不及开口,洛平已经抱着她回到床上了。等洛平开始在她耳边喃喃细语后,她已经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些什么了。
* * *
车子尚未完全停妥,月笙即迫不及待的打开车门跳下去。她朝洛平笑笑,随即冲进店里去。洛平笑着将车停好,再提着那些土产进去。
“爸,我跟你说哦,洛平带我去的农场好好玩哦!下次,洛平说等夏天的时候,我们再带你跟阿珠姨去玩。”月笙拉着父亲的袖子,兴奋地说。
阿珠姨则笑吟吟地帮洛平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走进店里。“快坐下来歇会儿,我去泡茶。”
李豪要月笙和洛平坐定再说,但兴奋过度的月笙根本听不进去,她仍然叽哩咕噜地描述着农场裹的动物。洛平纵容地将她搂在怀里,笑着看她比手画脚。
打开盒子,她将盒里的饼交给阿珠姨。“阿珠姨,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太阳饼,洛平特别绕一圈去买的。”
眉开眼笑的阿珠姨接过饼,笑得合不拢嘴的连声道谢。李豪则不吭声地看着月笙和洛平,看月笙这么高兴,悬在心头上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原先以为在这种情况下,月笙可能会不快乐,或根本痛恨这种情形的发生,但是现在看到月笙这么快活,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月笙和洛平在李家盘桓到相当晚;一来是月笙不肯走,再者,洛平也想找机会证实自己的疑问。这个问题在他心里酝酿已久,他很怀疑当月笙再见到方儒筝时,心中可有他停驻之地?
他的疑问在他们要踏出大门时,得到解答。他牵着月笙正要走出大门时,迎面而来的就是方儒筝。看到他的出现原先聚集在店门口高谈阔论的邻居们,突然的纷纷交头接耳,尤以陈妈妈为首的那个小集团,自从她们不再炒股票、玩投资公司的老鼠会游戏后,她们最大的乐趣就是谈论别人的是非,先是包打听,然后个个变成大嘴巴。
方儒筝视若无睹的跨进超市,自顾自的拿着塑胶篮在货架上挑着自己要的物品,丝毫不理会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妇道人家们。转眼间他来到月笙和洛平面前。
“月笙,恭喜你了。今天回门?”他淡淡地笑着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月笙则是五味杂陈的在心里翻搅。前些日子相见时,她还是那个刚出校门的李月笙,现在她已经是洛平的妻子了。她望着方儒筝越来越削瘦的脸庞,木然的盯着脚尖。
“谢谢你,方老师、”洛平笑着伸出手,微微地扬起眉,态度则是相同的温文有礼。
方儒筝迟疑地伸出手,草草地和洛平握过手,再深深地看月笙一眼,随即将篮子交给阿珠姨,付了帐之后,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公寓走去。
“月笙啊,我们还在问你爸爸,怎么都没看到你回来归宁呢?哟,我瞧瞧,看你结了婚后越来越漂亮了,也胖了些,越瞧越像你妈妈了。”陈妈妈跟在月笙的身旁,唠唠叨叨地说。
“陈妈妈……”月笙喊了声即不知说些什么好。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的,乍见方儒筝的惊愕已经转变成一种深沉的悲伤,他竟变得如此憔悴,如此颓丧!
看到这种情况,洛平的心都凉了。他默默的扶月笙坐上车子,一直到回到他那栋精致的公寓,他都没有说句话。只是拿出她的睡衣,放好洗澡水,然后钻进自己的书房,直到月笙睡了都没有现身。
月笙辗转反侧的不能入睡,时睡时醒的总是看见方儒筝那双忧郁的眼睛。最后,她气馁的坐起来,抱着枕头发呆,为什么他的那双眼睛总是在她面前飘忽不定的令她无法定下心来?终于她打了通电话给佳玲,约好第二天见面,她才能稍微好睡一些。
洛平转动手中的杯子,浅褐色的液体透着光有如流动的宝石。他本想一口饮尽,但是电话机突然传来咔的一声引起他的注意,他放下酒杯,轻轻地拿起话筒。
〔佳玲,我今天回家去了,也见到他……〕
“哦?你有没有跟他打招呼?我前些日子听张秀兰说,方儒筝可能要辞掉工作,出国念书了。”
“真的?为什么?”月笙吃惊地问。
电话中的佳玲沉默了一阵子。“月笙……你有没有看前些日子的文学时报?方儒筝写了一篇文章,是要献给他最深爱的“笙”……月笙,本来你都结婚了,我们也不该再说什么……可是,我觉得方儒筝真的很喜欢你。”
长长的沉默持续着,然后是月笙的叹息声。“佳玲,我能怎么办?”
“明天到我家吧,我女儿很可爱呢!子轩也吵着要找你,来不来?”佳玲笑着问道。
“我明天一定过去,我想睡了。”月笙打着哈欠地说。“明天见啦!”
“嗯,拜!”在婴儿的哭声中,佳玲也急急挂断。
* * *
洛平等月笙挂断电话才缓缓放回话筒,他举起酒杯一仰而尽。辛辣刺激的液体顺着喉咙灼烧到胃里,几滴酒溅在他脸颊上。踉踉跄跄的起身走到迷你吧台,又倒了杯酒,眯着眼的望着窗外黝黑的夜幕。
方儒筝!这个名字一次又一次的重击在他心中,他虽然想以平常心一笑置之;但是,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忍受有另一个男人爱慕着自己妻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