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或许是她今天又犯到什么扫帚星了,等她听到背后传来的连声闷哼时,这才为时 已晚的留意到,一直在脚畔打转的那只小黄狗。
看着粗壮黄狗龇牙叨嘴的模样儿,蒲烟暗叫不妙,想缩回自己不巧踩在它尾巴上的 脚;但这黄狗似乎并不想就此善罢甘休……说时迟那时快,在蒲烟来得及将脚离地前, 那黄狗便已一跃而起,张着满布森利锐齿的嘴,狠狠地便往她的脚踝猛冲而来。
一口气急冲到咽喉尚未嚷喊出,蒲烟顿时觉得自己像只被鹰攫住而凌越地表的小鸡 ,毫无预警地便已悄然降落在远远的一棵梧桐树上,惊魂甫定的望向那只正昂起头,朝 他们所在的这棵树狂吠的黄狗。
“没有我的命令,你最好不要四处闲逛,这山村野地可不比在大内深宫,处处充满 危机。”将凌乱松垮垮披在蒲烟身上的薄被拉妥,新雨面无表情地说道。
闻言两眼几乎要冒出火花,蒲烟正想要反驳他两句,殊不料他却意犹未尽的接下去 ,更是令蒲烟为之气结--“我本来不预备接受皇上赐婚,但为了不使秦桧那老贼对我 起疑心,只得接受娶你为妻的事实,没想到终究还是没能令秦桧对我降低戒心……”言 下之意是颇为感慨,新雨远远地盯着天际稀疏的星子儿,心情沉重得很。
原就已经心不甘情不愿的蒲烟,这下子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哼,你以为我就高兴 被赐婚与你?想我蒲仅在宫中,起码在御膳房或后宫深苑里,自是逍遥自在,何需受人 的气!你觉得委屈,我还倒霉到家了哩!”
叽哩呱啦的将自己的感觉一古脑儿说出之后,犹教蒲烟气愤难消。好端端的被赐婚 ,害我不得不躲进运猪的猪笼中,莫名其妙的被运到什么烟花柳巷,更惨的是,又被这 个冤家给占了便宜。我蒲烟自问初一十五、初二十六、逢年过节,什么该拜、能拜、可 以拜的日子,和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的神祇,可都从没怠慢过,怎生竟落到这下场?想起 来就教人晦气!
更别提这家伙现下在大宋是被抄家的待罪之身!好吧,背祖叛国来到大金国也就罢 了,可偏偏他却要为那个什么菟祯格格的,去招惹人家皇后娘娘……这家伙是天生犯贱 吗?那我又算什么?
越想越气之下,眼眶一热,那豆粒大的泪珠,竟然止不住像断线珍珠般,滚落她满 襟。
原本仍为负伤而去的菟祯忧虑不已的新雨,诧异地回过头来,以另种全然不同的眼 光,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子。
唔,听她说得那么愤慨的样子,似乎她对这桩婚事亦是大大的不以为然,但,想到 那夜在插天山上的旖旎缠绵……有股熟悉的臊热,很快地沿着血液,自他小腹底端迅速 地往上延烧,将他全身所有对蒲烟的记忆,从枯槁的状态,在最短时间内再度唤醒。
柔软、弥漫着一股少女特有的菲菲香气,馝馞得令人如痴如醉的腴软温香。低下头 ,新雨伸出手指去承接她潸潸滚落的泪珠,感到脑中有着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他猛然 之间却无法抓住,盯着在指尖上闪动着折射月光的水珠儿,他为之惘然。
在蒲烟的嘤嘤低泣间,新雨的心思逐渐涣散,这个蒲烟郡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寻常女子遇到抄家离邦这等大事,怕不早已惊吓得失了魂!她却是理直气壮的在跟我 算这委屈倒霉帐,真是令我好奇得紧,她的真面目究竟为何?是如小太监们所言的刁钻 难缠?或是如我所见的伶俐天真?真纳闷哩……被他突如其来的搂进怀里,蒲烟先是吓 了一大跳,而后伸手便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大胆!”
时间瞬间冻结,如痴结了几百万年的冰封。望着他颊上逐渐明显的指痕,蒲烟的脸 上窜过了后悔和懊恼。天哪,我竟打了他……可是这也该怪他自己不好!谁教他要这么 突然的动手动脚,沉溺在伤感思绪中的我,自然是不假思索的反应……粉颈低垂地瞪着 自己隐隐作痛的手掌,蒲烟吓得噤若寒蝉,只敢不时偷偷地抬起眼帘,飞快地偷瞄他几 眼之后,又赶忙地垂下眼皮,心中忐忑不安的发着慌。
感觉到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逐渐加重力道,但蒲烟还是不肯正视他。而默不作声的新 雨也没有勉强她,只是加强了手指头传出的力气。
使得蒲烟终于忍不住的唉叫出声,“啊--”双眼一抬,即和他那对凌厉的目光对 视。蒲烟得费很大的劲儿,才能使自己不先示弱的移开视线。
“不要!不要再打我耳光,这不是为人妻者应有的行为!”阴阴柔柔的一字一句说 完,新雨随即以如钢条般的手臂挟着她,纵身一跃即疾刺进无边的黑暗之中。
坐在旅店狭隘的小房间里,蒲烟万分无聊地听着小二哥的口沫横飞,一面暗自揣测 这赵新雨究竟是上哪儿去了。
“……听说那菟祯格格跟辽国太子的比试,是文武各三场,菟祯格格连胜三场,眼 看只要再赢一场,这江东三镇的土地及百姓,可就要全归咱们大金国,谁知那皇后娘娘 ,竟然嗾使她娘家的阿舅去追杀菟祯格格成伤,使得格格连败三场,依据当初金辽议定 的规则,若菟祯格格胜不过半,这江东三镇就全归辽所有……”勤快地抹着桌子,店小 二忙得满头大汗,但嘴可是半秒钟也没停歇。
“这么说来,那江东三镇不就全归辽了?”斟杯茶缓缓地吹拂其上的水气,蒲烟有 一搭没一搭的和他闲聊。
“就是说啊!这下子咱们大金可是少了好些宝贝哩!连皇上都十分震怒,这皇后也 不知是中了啥邪啦,竟下懿旨说那菟祯格格未能保住这江东三镇,所以要将菟祯格格当 成祭我鄂首伦布山的祭牲,这会儿街上的人全在议论这档子事哪!”
“哦?难道没有人站出来为格格说话?”想到那位白皙美艳的女子就要葬身火山, 蒲烟为之十分不忍。
“有是有啦,听说咱们的新国师赵新雨,曾经为格格在皇上面前说项,但皇后仍是 十分坚持!唉,可真是红颜薄命啊!我说姑娘,你跟你哥哥已经到小店住了近半旬了, 这每天天一亮就见令兄匆匆忙忙外出,深更半夜的才回来,令兄是做些什么买卖来着? ”说得兴起,小二索性将抹布搭在肩上,坐下来专心和蒲烟聊天。
绞尽脑汁地想着答案,蒲烟一面假意喝着茶的眯起了眼睛。自从那日她一时失控的 甩了新雨一巴掌之后,他即变得十分遥远,倒不是说他远离了自己或是对自己不闻不问 ,他还是相当尽心尽力的保护着她,只是存在他们之间的间隙,却是越来越形深广。
带着蒲烟投宿到这间颇有规模的客栈之初,他一开始即向所有人表明:自己是由江 南北上寻找商机的商家,因家中已无尊长,只得将妹妹带在身边,在这兵荒马乱的不靖 岁途中,也好生有个照应。
就在蒲烟来不及也不知该如何反驳的情况下,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他的“妹 子”!虽然很想跟他把话说清楚,但每每看到他严肃得令人生畏的表情,蒲烟只得咽下 冲到嘴边的话,按捺住满腔心思,默默地退回自己房间,再度开始似乎永无止境的等待 。虽然有时候她也会想要跟他说说话,但临到嘴边,却总为心底那股莫名的羞赧而退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