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见到小二仍是满脸好奇地等着自己的回答,蒲烟淡淡一笑,“小二哥,这做生 意活计的事儿,我哪懂呢?倒是要请教小二哥您,您说这年头是做啥个生意好呀?”
“嗳,我说姑娘你问我这可就是问对人了,前几天从南边儿传来消息,说是大宋皇 帝准备出兵北伐了,所以这些个日子,往来的商家全都卯足了劲儿的积屯粮食。姑娘跟 令兄既然是打南方而来,自然是对布帛衣料、粮米杂粟较为熟悉。听说咱们皇上已经下 令要备屯粮、布。唉,若不是皇后善妒逼跑了菟祯格格,咱们大金有那江东三镇的话, 又何以会窘迫成这种地步!”
“啥?”放下杯子,蒲烟讶异得瞪大一双明媚杏眼。
“嗳,姑娘,敢情你还不知?噢,你一个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可能 会知道!那辽国太后派人送了封求亲信,说是太子初临事,为恐两国持续战乱,使大宋 有机可乘而北上攻伐,所以提议两国结为亲家,而且愿意将江东三镇交出出两国共治。 皇上看到这信之后,自然是龙心大悦,尤其北方连年干旱、草枯牲亡,能有这江东三镇 ,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啦!但问题是格格们都已婚嫁出去,而妃缤们所生的小格格们又都 还小……”
听到他的话,蒲烟默然地低下头。原来无论是在大宋或在金,格格或是郡主,命运 都是一样的;全都只是为国家社稷而任凭他人摆布的一着棋子而已!
“……所以马车行经断魂坡的时候,那被五花大绑送进出嫁马车的菟祯格格,竟然 拔腿就往断魂坡的险崖跳下去,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尸首哩!”
听见外头有人扯直了喉咙在叫唤,小二像火烫着屁股般赶忙跳了起身,胡乱地以抹 布擦擦桌面,提起水桶便匆匆走了出去。
望着小二的背影,蒲烟很快地将门锁好,忧心忡忡地在屋里来回踱步。脑海里不停 浮现的,尽是菟祯格格那艳丽绝伦的凄清面孔。怎么会?那么美丽的一位女子,却是命 运如此多舛的香消玉殒!
不会吧?……说不上来为什么,蒲烟心里就是非常的不安,似乎有什么事会发生, 但现时却是摸不着头绪!……新雨呢?他自昨夜三更后出门,至今仍未回来,他到哪里 去了?他……莫不是气我恼我,所以不再理我了吧?越想越焦虑,竟至没有一刻可以安 心,各种揣测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翻腾滚动。
来回踱步了半天之后,她伸手拔开门上的闩锁,“不行,我得去找他,我不能坐在 这里空发愁,我必须找到他!”
主意既定,她很快地拉开门。但跟数天前她最后一次出门所见的,大不相同--门 外中庭竟聚集满满的粗壮男子!这些人停顿了正在做的所有事,正目不转睛地以一种令 她浑身不舒服的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飞快地关上门,蒲烟咬着指甲,在房里晃来踱去。不成,即便是在大宋国境,女人 尚且不好单独抛头露面,更何况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他邦异域!
两眼骨碌碌地转动着,在接触到墙上挂着的那个小包袱时,她突然抿嘴一笑。
随即进行着她的大计划……坐在檐下闲磕牙,那些因为征战将至,摩拳擦掌待功获 名的各路人马,全都眼巴巴地盯着那扇曾露出张娇柔脸庞的门。对这些惯留在荒郊野外 讨生活的好汉们而言,除了娘亲和土巴巴的婆娘,顶多只能到暗娼瓦窑找窑姊儿寻求慰 藉,那白净净、水灵灵,像是逢年过节画片儿上的小娘子,可要教他们看得直咽口水哩 。
听那饶舌的小二说,这可是打南边儿来的大官爷和他妹子所租住的厢房,这也难怪 ,一般寻常人谁住得起这客栈最好的厢房哪!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伙儿没事干便坐在那里,对方才那小娘子评头论足起来。虽 说这北地胭脂自有那种大剌剌的泼辣直爽美感,但比起这南方佳丽,香扇坠儿般的玲珑 可人,还是有着那么一点差距。是以屋内那位姑娘方才一露脸,便使得这班草莽汉子全 都看直了眼。
正在议论纷纷之际,那扇紧闭的门又呀啊一声地被打开,众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 ,将视线凝聚在那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矮小汉子身上。他走出门后,朝房内张望半晌,似 乎像在交代些什么事,而后反手将门关上,便形色匆忙地走出客栈。
八成就是小姑娘的兄长!在场的人彼此交头接耳地谈论着,甚且有人有礼地朝这位 瘦弱青年打揖问安。他像是没料到有这一着,给结实实地愣了好一会儿,而后才涩生生 地回礼,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去。
快步的走出客栈,蒲烟还是脸红得像要烧起来般的不自在。虽然客栈内人来人往, 可能根本没有人留意到她,但换穿了一身男装的蒲烟,还是不由自主的要以为所有人都 盯着自己瞧,这更是越发的教她不自在。
深吸口气,站在繁忙的十字大街上,蒲烟顿时觉得茫茫然。这么广阔的大街,我上 哪儿去找新雨?
正当她在苦恼之际,蓦然有辆马车停在她面前,上头坐着个缺了门牙的老头子。
“公子,租不租咱的车?”
“老丈,你可知那断魂坡打哪儿走?”
“哟呵,我说公子你可真问对人咧!这方圆百里之内,可没有我老屁虫不晓得的地 方哩!敢情公子也是为了那千两黄金而要去断魂坡?”
“千两黄金?”
“是咧,打那菟祯格格失踩之后,皇上即悬赏千两黄金,说是活要见人、死见尸。 皇后已经被皇上给打入冷宫,但皇后娘家的人,现在也在搜寻菟祯格格。现在只能求老 天保佑,这格格可别让皇后娘家的人给先找到,否则……即使是死尸,也会被扔进火山 去祭山神……”
“吓!”乍听到这消息,令蒲烟为之震撼不已。没想到老翁随即又说出更令她震惊 的事--“听说皇后家的弟兄们,打算在今天下午,将那由大宋归顺而来的国师赵新雨 问斩,现下很多人都已经到东门外占位子,打算拿馒头沾他的血,做成驱邪馍馍咧!”
身形晃了晃,重重地一屁股跌坐在马车上。蒲烟只得庆幸马车的遮棚提供了很好的 掩蔽,使老丈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异状。
“老……老丈,既然他是国师,又何以要被问斩?”
听着支离破碎的声音在耳边飘荡,过了不知多久,蒲烟才猛然察觉那些只句词组, 竟是由自己嘴里吐出!她松开纠扭衣襟的拳头,强迫自己深深地做几个深呼吸。
“唉,这详情大伙儿也搞不清楚?说是国舅握有证据,原来这赵新雨是大宋使苦肉 计,派来我金国卧底的细作!但街坊上大伙儿传言,莫不是这赵新雨帮着菟祯格格才惹 恼了皇后,眼下皇后又被打进冷宫,所以她的兄弟们要替她报仇。反正这斩首令已下, 午时一到就要在东门城外斩首示众。”半偏过身子,老翁望着蒲烟苍白的脸色,扬起了 眉毛,“公子莫要担忧,我大金可是很优遇到我国来经商买卖的商家,只要公子是本本 分分的做买卖,我大金的百姓官兵,是决计不会做出什么害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