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拱为礼,迎向皇上的诧异眼神,新雨坦然道:“皇上,洛水三千,有缘只织一 瓢。臣蒙皇上宠赐,皇恩浩荡,自应心怀感恩。但臣前些日子在御花园,曾见过一位宫 女……臣斗胆,因皇上赐宴新科状元,臣不胜酒力而误闯御花园,在御膳房外遇到位小 宫女,一直悬念至今……”
“臣禀皇上,这逸心侯虽立有大功,但这深宫后苑是何等森严之地,即便是皇亲国 戚亦不可谮越。况且这御花园所连接的后宫,是皇上妻妾驻居之地,有道是男女授受不 亲,即便是兄弟之内室亦不可擅入。臣启奏皇上,请治这逸心侯不敬之罪,以儆效尤!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秦桧满脸戾气的直视着台阶下的新雨。
“唉,这新雨是寡人的子侄辈,他怎会对寡人的后宫有所企图?况且这醉酒失态又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关系。新雨,你尽管说,那宫女川什么名字,只要你提得出名 氏,寡人没有不依你之理。”挥手将秦桧斥退,高宗脸上堆满笑意的凑近新雨。对这位 俊秀的青年,他可是越看越欣赏。
天晓得他坐在这皇帝的宝座上有多紧张,金辽连年寇边,打得他这个九五之尊常如 过街鼠般的匆促逃遁。而今一切都不一样了,有了岳飞这员猛将和其它擅战武官,再加 上这堪称文胆的赵新雨合谋为国,看样子他想安安乐乐的当他的太平皇帝的美梦,应是 不远了。既然如此,区区一个小宫女又算得了什么?即使他要百个、千个儿的,他偌大 的后宫,还怕凑不出个数吗?
“臣谢皇上,当初臣并未看清那位宫人面貌,只是捡拾到一方鱼型玉佩,这紫玉之 上镌有个﹃蒲﹄字,但不知是哪位宫人所遗失之物?”将鱼型紫玉交由内侍转呈到皇上 面前,新雨缓缓地将视线移往伫立在台阶前的粉白黛绿。在她们充满期待眼光中,很快 地溜过一遍,但很失望地摇了摇头。
“咦?这蒲字……我说小明子,寡人这后宫内苑之中,可有人的名氏为蒲的?”转 向最宠信的宦臣小明子,高宗眯起眼睛问道。
“这……皇上,后宫的宫人全是奴才亲自挑选入宫,这其中并没有名唤蒲的宫人, 会不会是侯爷记岔了地方?”长长的莲花指拈起那枚紫璧,小明子苍白斯文的脸上堆满 疑惑。
“不,臣没有记错,这方紫玉确实是臣于那位宫人匆促离去后捡到的。”面对公公 的暗示,新雨坚决地摇着头。虽说他赵新雨惯于流连花街柳巷、倚红偎绿的沉醉温柔乡 内,但那是为了掩饰他真正动机的伪装,虽然狂狷不群的宿娼狎妓,可也是重要的情报 交换,他向来都能将正事和私事分得非常清楚。
“这就奇怪了,这例行的选秀大会,皆是由各州府郡编具名册呈入宫中,由老奴才 我一一点名选秀,若说有人名为蒲者,老奴我是万万不可能不知道……”抬头看看亦同 样陷入沉思里的皇上和侯爷,小明子公公微微地弯折他略显佝偻的背脊骨。“皇上,奴 才年岁已大,或许记性胡涂了,现在宫内人事帐册都由小安子公公掌理。”
“唔,宣小安子到前殿来。”
在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之后,那位衣着光鲜的小安子,满头大汗的冲进内殿,忙 不迭地跪在高宗面前。
“奴才小安子叩见皇上……”漫不经心地,往在旁的心明子公公手中的紫璧瞄了一 眼,他突然发出了大大的惊呼,“难道蒲烟郡主已找到了吗?”
“你说什么?!”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即全聚集向他。
“这不就是蒲烟郡主身上的紫璧吗?”将紫璧放在手中反复观看,小安子毫不迟疑 的说道:“这紫璧是郡主自幼即佩系在身的信物,她小时候,我跟她闹着玩他抢她的紫 璧,这小妮子尚且跟我赌气好半天哩!我不会记错的,这上头又镌了个蒲字,更是错不 了。”
在小安子侃侃而谈之后,众人表情各异。高宗诧异得抱着头发愁:这回战胜金国的 大功臣赵新雨,要的就只是自己曾为他婚配的蒲烟郡主,对国库虚乏的他而言,这可是 个好消息,起码不必再愁封赏上哪儿找的老问题,但教他头大的是--上哪儿去找出那 个已失踩多时的蒲烟?
台阶前脸色青白不定的,则是权重位高的秦相国。他为儿子三番两次向皇上请婚, 皆没有消息,好不容易相中了皇上宠渥有加的蒲烟郡主,却不料被这逸心侯捷足先登, 直到听说大婚之日失踪的蒲烟郡主压根儿不在花轿上,这使得秦桧心里还暗自欢喜了好 一阵子,想是皇上不舍将明艳动人的蒲烟出嫁,故同意他的奏请,在成亲之日以叛国罪 将这逸心侯逮捕。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派出不少探子在宫中、宫外搜寻,务求快些找 到郡主。
谁知这赵新雨手里竟有那蒲烟郡主的信物!看来即便是寻着郡主,只怕皇上仍是要 将她许配给这赵新雨吧!
最受打击的莫过于满怀希望而来的新雨,对于皇上所赐婚的蒲烟郡主,他根本就没 有心思去搭理她。在他小里,早已装满这位遗失紫璧的神秘女子的身影。加以先前自马 僮口里得知的,对这骄蛮逸纵的女子更是没啥好感;大婚之日又演出了惊心动魄的血腥 捉捕,新雨几乎已将他那个投缘见上一面的郡主娇妻,给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这小安子公公却亲口证实,原来那位令他念兹在兹的玲珑佳人,即是他避之 惟恐不及的蒲烟郡主……这……他对那个窈窕背影和清脆歌声,几已陷入一种难以自拔 的沉溺之中,却不料命运弄人,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然与那俏俪人失之交臂,这使他不 但为之惆怅,更是懊恼不已。
闷闷不乐地自早朝归返侯王府,忆起这大半辈子都以国事为重的生活,新雨突然感 到非常疲惫。自幼他即被父执辈送到关外养育,令得他通晓异族语言风俗,未及弱冠被 迎回承继逸心侯封诰,成为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国势衰微、连年征战未歇,为了掩饰他 搜集情报的工作,只得纵情酒色,当个人人传诵的风流公子,但他的心却是未曾有过一 日平静,总像是一只脚踩在半空中般的不踏实。
这回由北地因身分暴露而辗转南返,他却察觉出自己有些不同了。多了些宁静平和 ,尤其在他独处之际,不再像以往般的,想找尽所有的热闹填满生命的空隙,而是悠游 的过日子,这也是他二十七年生命中,开始过得比较像个人。每每在他静心品茗或观星 时,总有个素静的人影,不请自来的溜进他思绪之中。
温柔的沏茶剪菊、笑意盈盈的掬水洗衣,她……像是活在他脑海中的精灵,时时刻 刻的抚慰新雨思念她的急切,却也似饮鹤止渴般的,更加难以抹灭他对她的渴望。原以 为只要找到那名遗落紫璧的宫女,便可一解他满心已被那倩影纠缠得几喘不过气的烦躁 ,谁知,那位素衣俪人却是蒲烟郡主……接连几道红影掠飞由窗口而来。新雨对这几位 武功高强的神秘高人已经习惯,不再大为小怪了。从小他就明白这四位红衣女子的神秘 来历,但他也明白人生有太多事是没有办法去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譬如这四位异人,他 从长上留下的家训中得知:这四位红衣人在他家族中已存在十余代,反正问也问不出原 因,所以历任的子孙们也就无需大惊小怪,尽量与之和乎相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