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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栏杆是新物,旧的之前已教他毁去,他大掌抚着,想起那日的危急,招弟坠楼,面色不禁一沉,心脏紧紧收缩。唉……纵使情意横生,他能给她什么?

  他凭栏独饮,一坛接着一坛,似醉非醉,直到珍香楼打烊,他是最后一个离去的客人,臂弯中还挟着一坛酒,步伐蹒跚地回到四海镖局。

  他不走正门,却从后院翻墙跃入,没去惊动人,而两脚有自己的意识,静静走到招弟房门口,他抬起手欲敲,忽觉这动作好生鲁莽,手硬生生停在半空。

  见着她,要说什么?更何况天都晚了,她也已睡下了吧?

  才想着,两扇门已由里边打开,那姑娘陡地出现在他面前,夜下,那张小脸显得格外莹白,眸光闪动,如星如泓。

  “大哥,怎么现在才回来?你……你喝了好多酒呵……”浓烈的酒气扑鼻,她语气担忧,已跨出脚步要去扶他。

  “我没事。我是千杯不醉,你忘了吗?”他心动,微微一笑、紧紧按捺,退了开,转身往廊外步下。招弟跟着过来,陪他坐在阶上,柔软地道:“大哥想喝酒,一个人多寂寞,为什么不叫我一块儿去?”他的侧面当真好看,粗犷英俊。

  “你身上有伤,不好喝酒。”

  “金宝儿和来弟也去,有她们陪你喝,还怕不畅快吗?”她笑着,酒涡轻舞,“若阿爹和其他妹妹都在,那才叫热闹。”

  鹰雄但笑不语,仰首饮了一口。今夜的月光真美,整个小院都镶一薄薄银辉,而蝉声唧唧,总不停歇。

  “大哥……你有心事?是不是?”她双手在膝上交盘,美好的下颚轻轻搁着,细细瞧向他。

  他举坛饮酒的动作微顿,眉眼深邃,似是思索着,半晌才道:“招弟,明日,我得走了。”

  闻言,招弟动也不动,仍瞧着他不放,眼中光辉微微一黯,她幽幽叹息:“你不等阿爹回来吗?他若没见到你,又要吹胡子瞪眼睛。”

  “我耽搁太久了,马贼帮的事得彻底处理,等事务一完,我会再来瞧你。”

  他不这么说也算了,偏偏提及,招弟抿了抿唇,略带幽怨地道:“你、你总这么说,可要见到你的面,同你说说话,又得等到明年蝉鸣时节……这回若非我受伤,你也不会留下的,你、你……”明知他迟早要离开,明知二人相见又得等到来年夏季,明知无力改变,还要试着去求,但知道归知道,心还是痛,还是难过。

  吸了吸鼻子,她敛下眼睫:“大哥……对不起,我、我很失态。”

  即模样我见犹怜,原本秀挺的双眉落寞地低垂,薄唇儿很着好紧,轻轻颤动,像强忍着什么,不敢放纵。

  鹰雄瞧着,心跟着拧了,这一刻,回忆如潮,一幕幕在脑海中走过,想起在仙霞岭隘口初遇,他让一个小姑娘的英气胆识所折服,原来早在那一年,她已经在他心底撒播、渐渐萌芽。

  但,他能给她什么?他自问了一个晚上、推敲了一个晚上,心中没有正面的答案。此时她在眼前,面容这般可怜,欲言又止、目中含光,他还能坚持什么?所有的疑问和答案都被粉碎了,他只剩一颗心,铁汉亦有柔情。

  放下酒坛子,他悄悄地伸过一手,悄悄地握住她的,低声道:“招弟,我一定会回来,我保证,绝不会等到来年夏季。”那小手微冷,他大掌摩擦揉弄着,想将温暖渡给她。

  招弟满心颤抖,轻轻抬起头来,掀了几次唇,终于说出话来:“大哥,是我任性……我知道你有好多事要处理,很忙的,我虽万分想与你见面,想、想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陪你喝酒说话,却知难以做到,如今一年见上一回,我该知足的……你别为了安慰我,想要我欢喜,又迢迢远路地赶回……是我在使小性儿,你别理会我。”

  “怎能不理?你是我、是我……”“义妹”二字已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忽地不语,只是定定地瞧着,月光温柔似水,在她面颊上舞动。他上身像被施了法术似的,缓慢又迷惑地向前倾去,闻到她的发香、望着那对美眸放大再放大,她的红唇润泽,欲言又止的

  “大哥……”唇瓣嚅动,羞涩荡漾。鹰雄陡地清醒。

  两张脸几要贴上,他惊觉到自己的动作,赶忙放开她的手,直起上身,适才若有些醉酒,现下也退得烟消云散了。

  他心中对她生出原始的渴望,如今知道自己的情感,那般的渴望已无力压抑,直想将她紧抱在怀中,闻着她肤上的馨香,而姑娘的红唇如同绝顶佳酿,教他多想密密吻住,好好品尝。

  招弟脸蛋蓦地红了,又烧又烫,隐约感觉到两人间就要发生些什么,暗暗期待着,他却霍然抽离,搅得她方寸大乱,偏不敢追问。

  二人都在整理思绪,半晌,鹰雄假咳了咳,略艰涩地道。

  “招弟……你相信我,等事情处理完,我一定再回九江,因这里……这里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也得处理,我、我……”他向来豪迈大胆,谁知遇上情字,竟也吞吞吐吐起来。未了,他叹了口气:

  “其实,我一直想教你几套武艺,相识以来,一直苦无适当时机,下回我来时,你的伤也复原了,我把功夫教你。”眼下先将杂务全解决了,他还得回温州一趟,将龙吟剑送回,拜见义父义母。等手边的事完了,他会来九江,向她好好表白,并设法赢来姑娘的爱。

  招弟心情尚未平复,垂着眉眼,小手交相拧着衣袖。听他言语,语气坚定,低沉温柔,她咬了咬唇,终是缓缓露笑。

  “你能来,多留个几天,我、我心里头就欢喜了,能不能学功夫倒是其次,我学得再多,也打不过大哥的。”后头的话带着玩笑,将适才暧昧尴尬的气氛退却不少。

  他扬眉,双目照照生辉。“你跟我比武打架,我总是让着你,你剑招挥上,我不敢蹲下,你攻下盘,我不跳开,总是教你赢,好不好?”

  招弟眨了眨大眼。“那还叫比武吗?更何况……我也不会这样待你的。”

  鹰雄低沉地笑出声来,瞧那模样,招弟唇角亦跟着扬起,相视而笑。

  “大哥,这一次,你就要回温州安家堡吗?”她轻声问。

  “是。”男子颔首。

  她点点头,继而道:“你帮我向安家堡的人问候一声,在临水的墓冢前,也代招弟祭一杯水酒,好不好?”

  他再次颔首,带着深意,静瞅着。

  招弟幽然微笑,退出一声轻叹,小小脑袋瓜倾靠过来,抵在他的上臂。

  “大哥……你愿望已成,我心中真为你欢喜……”

  那男子未再言语,如道自己还深藏着一个想望,这月夜这么温柔,他放任着,让那无形的情丝缠绕过来,将两人紧紧系在一块儿。

  鹰雄这一走,夏去秋来,而后枫红落尽,枯叶满林,鄱阳湖上给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冬已来临。

  四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招弟而言,一切原本寻常至极,日子仍平顺滑过,只是心里念着一个人,想他是否已回温州团圆?是否以两柄宝剑吊祭了临水墓 的二抹亡魂?那一夜,他信誓旦旦,在来年夏季之前,定会再上九江瞧她,而这个承诺,让心加倍浮动,教她期盼不已。

  然后,一件说不上是喜、是忧的事就这么发生了,扰乱四海镖局原有的步调,把窦大海为人爹亲的职责全盘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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