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话不说,丹心一把抢了过来,在张口咬下之前,却瞥见那女子宠爱中带着纵容的目光,暖流由四周集聚,他心热热的,眼眶热热的,竟有欲哭的冲动。
白痴!他暗骂自己。
"给你。"他粗声粗气地说,将饼剥开两半,一半递了回去,"既然是一家人,我也不会饿着你,你最好懂得安分守己,若背叛了阎王寨,我会恨你一辈子,而阎王寨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毫不在意那些恐吓的话,贺兰微微讶异的接过饼,她得到他的信赖了,虽然不甚坚固,还有他恶劣的表现方式,其中包含的感情却是弥足珍贵。他们定能好好相处--贺兰对自己满怀信心。
风雪在洞外张狂,过了今晚,愿春天纷飞而来。
???
铁无极跨下马背,高大的身躯几乎遮住整个洞口,雪地映光,洞里的情景微可分明,烧残的火堆旁,丹心面朝外弓身枕臂而睡,那女子档在前头与他面对面,一只手环在男孩腰上,铁无极瞧不见她的脸,黑锻般的长发里住了两人。
"寨主,要不要往西边找去?"一名属下问。
"不必再找,你们先行回寨。"铁无极头也未回,抬起单手示意身后的人别靠近,"他们在里头。"
得到指示,五、六名部属动作迅速,眨眼间已不动声响地离去。铁无极踏入洞内,单膝跪在睡熟的女子身边,撩开如云长发,贺兰粉嫩的脸蛋露出半面,细挺的鼻梁,美好的菱唇,睫毛密如小扇,俏生生的丽色容颜,一时间,悬高的紧张情绪终于舒解。
对丹心,铁无极有完全的信任,虽一夜未归,他知道他熟知寨中地形和多变的天候,在风雪中必能妥善的安顿自己,毋需他费神。反倒是贺兰,他不明白是怎么了,那陌生的感觉从昨晚得知她未回寨,就纠缠至方才,现下她在他眼前,毫发未伤,他却又厌恶起自己来了。
这时,丹心睁开双眼,接触到铁无极的目光,他猛地坐起身子,望望自己的姿势又瞧瞧身边的女人,有些难以接受,弄不懂两人为何会靠在一起,怀中白兔不知何时已自动跳走。他无法否认,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仿佛作了个梦,梦中有一双温暖的手掌,轻轻抚着他的肩背。
调回视线重新望向父亲,他记起昨日的冲突和自己无礼的态度,努了努嘴,不知这声"爹"唤得唤不得。
"唔……"贺兰无意识地偏过身躯,浓密的睫毛颤动,缓缓地眨开眼眸,映入眼中的就是父子俩对峙的一幕,她心中惊愕,人跟着也坐直起来。
短暂寂静,贺兰怯怯地问:"无极……你是来找我们的吗?!"
铁无极横了她一眼,怒容显而易见。
"为什么又生气了?你总爱生气?quot;她得保护男孩,纵使惧怕这男人的怒意,也要咬牙撑着才行。硬着头皮,贺兰可怜兮兮地说,"我知道昨日冲口而出的话惹你不高兴,但你怎能对丹心动手?你力气这么大,伤了他怎么办?他跑了出来,你不肯喊住他,我只好跟着追出来,还好,我找到他,而你找到我们了,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往后也要好好相处--"
"闭嘴。"父子异口同声地恐吓她。
贺兰霍地噤若寒蝉,眼睛睁得清亮,她双颊染着初醒的红晕,寒意侵袭,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轻咳了起来。
"你这个笨蛋。"铁无极低声咒骂,卸下披风里在她身上,那张脸比外头的冰雪更冷,他举动并不温柔,将贺兰全身包得紧缚。
"你怎么骂人?"贺兰委屈地呢喃,下意识蹭了蹭披风上的暖意,属于男性阳刚的味道令她心神一松,可他当着丹心的面骂她,真的好不给她面子,心底有些受伤。
"要骂也得等私下两人时再说嘛,你这样做,我一点尊严也没了,哎……疼呵……"边说着,她曲起脚想站起身却忘了踝上的伤,幸好铁无极眼明手快,长臂一捞,安稳地接住了她。
贺兰听见他无奈的叹息,知道自己又丢脸了,她扬起美眸,小脸尽是沮丧,"你别骂我,我的脚昨儿个在梅林里扭伤了,一直痛到现在。""天下就属你最会找麻烦?quot;
铁无极咬牙地忍下气,二话不说撩开她的裙摆,他检视着她的伤,尽管脸色难看,在她肿胀处摸索的手指却十分轻柔。
"不打紧……我还能忍,待会儿慢慢走下去没问题的。"见他神情,像郁积着千年的愤怒,贺兰不知如何做才对,她想,不能教他息怒,只好尽量别火上加油了,水月庵那群孩子的事她还未同他提呢!"你是大寨主,镇日要务缠身,别理我了,你跟丹心先回寨子去吧,其实也不那么痛,我可以自己走的,真的不很--痛呵……"他忽然在她伤处施力,贺兰痛白了脸,眼泪很不争气的流下来。
"能走才怪!"冷声嗤着,他双手将她横抱在怀,"该死的你?quot;他又骂人了,莫名地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她的重量比一把铁剑还轻,铁无极抱着她出洞,直接把她丢上马背。
"还有丹心,不可以丢下他。"贺兰的胆子愈磨愈大了。
"他怎么上雪梅岗,便知道如何回去。"他养的儿子比他娶的女人聪明百倍。
丹心站在洞口,抿着唇落寞地瞧着他们,脸上超龄的固执真不可爱。
感觉到他的注视,铁无极转回身与他对望了会儿,忽地迈步走近。丹心微愕,仍强迫自己昂首直视,眼前男人一掌搭在他肩上,力道不重不轻,丹心见他嘴角轻勾,冷峻眼中藏有深意。
"我虽非你亲生父亲,你却是我铁无极的儿子,你可明了?quot;
话语清晰荡在风中,这时候,丹心觉得热气在胸臆中翻滚,满腔热血、满怀激动。
丑陋的身世又如何?旁人的嘲笑又如何?他不在乎了,只要他在意的人承认他,任何耻辱皆可一笑置之。
用力地,他点头,"丹心明了。"
眼前一大一小是她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了。贺兰欣慰地望着他们,眼里雾气弥漫,心中除了乱七八糟的感动外,还有份古怪的情绪,细细推敲,酸甜苦辣兼具,终于,她找到了病因,在毫无察觉和设防下,她的心已进驻了一名男子,他总爱生气,不懂甜言蜜语,却给予她难以言喻的安全,愿将此身托付。
贺兰没发现那对父子正打量着她,见到她拭泪又是默契十足地翻白眼。
"女人都这么爱哭吗?"丹心皱眉问着。
"这一个眼泪特别多。"铁无极摇摇头,有些无力。
"爹……要不要哄哄她?听说女人都吃这套。"
"哄她?干脆我一掌劈昏她比较快,耳根也清静。"
"不好,您不打女人,这事传出江湖不好听。"
拍了拍儿子的肩,铁无极回身上马,贺兰在他胸前与双臂之间,他"驾"地一喝,马匹在雪地上小跑起来。
"你们父子俩背地里嫌我,我听得一清二楚。"贺兰还止不住泪,边嗔怨边哽咽,偏过头盯着他淡布胡髭的下颚,视线再往上,发现他嘴角噙着怪异的角度,好似在笑。
"瞧够了没?"两道寒星清辉的目光陡地对住她。"啊?!"贺兰轻呼,一时间忘了掉泪,她外表力持镇定,芳心间却来了只小鹿,在那儿横冲直撞。她清清声音,开口欲缓和气氛,"别现在骂人,心里真有不愉快,也得等回到寨子,你想发泄怒气,咱们关上房门,我……我乖乖让你骂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