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认为奴才处置不当吗?”甚少见蔺仲勋攒紧眉,福至不禁问得小心。
“阿福,你走错一步棋了。”蔺仲勋微掀眼皮睨他。
“错了?”
“你忘了把人性算进去。”
“人性?”
“如果我是户部尚书,我会在袁敦之修改账册之后,直接弄死他,塞个畏罪自尽的名义给他。”见福至神色微愕,他不禁好笑道:“阿福,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懂不?”
“这……奴才立即出手。”既是如此,就得要先发制人才成。
蔺仲勋摆了摆手。“阿福,六部舞弊渎职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玩来玩去就是那些把戏,想要嫁祸或借刀杀人都成,但是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下手。”
吏部卖官、户部亏空、刑部收贿、兵部勾结、工部舞弊、礼部侵占……人只要位高权重,就会更加贪得无厌,颠倒不了朝纲,抓不到更大的权势,那就只能把目光放在利上,这几乎是千古不变的道理。这是他逼的,也是他刻意诱引的,只是一直以来能逃过诱惑的,还真的是一个都没有,真不知道是他造成的,还是人天性贪婪?
“直接下手?”福至诧道。皇上已经开始藐视王法了吗?这恐怕会引起民间百姓议论,无妨吗?
“阿福,通知文武百官,就说——”蔺仲勋唇角扬起教人不寒而栗的笑。“朕要早朝。”
福至闻言,不禁倒抽口气。早朝?!登基以来不曾早朝的皇上,竟然要早朝了?难怪今年的天候这么怪,天灾人祸不断!
“奴才遵旨。”福至话落,飞快地退出殿外,派人通知文武百官,还得要赶紧替皇上备妥年年裁制却年年尘封的龙袍。
然而福至却不知道蔺仲勋心里的盘算,这次早朝将是空前绝后的一次,因为他会顺便宣布退位,要人安排后宫那些女人去路,然后舍去蔺仲勋这个名字,只当杜小佟的一两。
动作得快点,他一夜未归,她肯定担心极了。
垂眼忖着,但却有一道目光灼热得教他浑身不对劲,忍不住微恼的瞪去。“单厄离,你有完没完?!”老用那种感动他迷途知返的愚蠢眼光看他,真的是要逼他大开杀戒,再杀他一回不成?
“臣只是认为皇上改变了许多。”单厄离由衷道。
“你又知道?”他哼了声,闭目养神。“朕不过是个昏君罢了。”
他一夜未眠,一早就和桂英华过招打得有些疲惫,得趁现在养精蓄锐,待会才能痛快地宰了那群老贼,让他们开开眼界,知道他这个昏君可以多藐视王法。
“光看这一次皇上让臣活至今日,就知道皇上确实是与先前有所不同。”
蔺仲勋缓缓张眼,睨向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杀他,那已是上一世的事了,他不应该知道。
“也许皇上不相信,上一世,臣被皇上所杀之后,原以为是再次轮回投胎,但却依旧记着上一世记忆,周遭之人也是上一世的人,这事说来有点玄,但臣相信不是梦而是真的,跟在皇上身边,看着皇上的改变,臣才有感而发地说出这段玄事。”
蔺仲勋缓缓眯起眼,听他言下之意,他也重生了?
“……朕相信。”身为一个重生几百回的人,有什么理由不信?
所以这世间里,会重生的人不只是他?因为一个定数变了,所以后头许多事都跟着改变,就如不曾尝过的霜雪米在这一世出现……难道说小佟亦是重生之人?他想起她曾在重病时梦呓着,这一世她只为自己而活,难道指的就是重生后的人生?所以,她真是他的变数?!
他几百回的重生,等到了与她相遇的契机……不管她是否真是他的变量,这一世他一都不会放开她,任谁都不能将他们俩分开!
“单厄离,叫阿福动作快一点!”
快,他要快一点将烦人事一次处理完毕,然后他要回到她的身边,他要抱着她吻着她,不允任何人再欺凌她!
杜小佟一夜未眠,神色疲惫,简直像快凋零的花朵,只因她的男人一夜未归。
她意兴阑珊地整理着红薯田,想不透他为何会突地消失。
昨儿个她尚处在震惊之中,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该不该戳破他的身份或证实他的身份,她坐立难安,然而他却没有回来……她不禁想,该不会是他厌倦了她,所以离开她了?
杜小佟心思烦乱地闭上眼,却无法控制思绪。
她想见他,想问他曾经许诺过的是不是真的,还是根本是欺骗她的,可她要上哪找他?皇宫吗?她的身份如此低微,怎么进得了皇宫?还是耐着性子在这里等他?但他要是不回来了……思至此,她蹙紧了眉,不允自己再胡思乱想折磨自己。
她本来就是孤独一人,一直以来都是孤独的,而她也抱定孤老一生的想法,就算没有他,日子还是得照旧地过,不过就是……少了一个他而已。
她拚了命地说服自己,无心整理红薯田,正打算起身回房歇息,却瞥见她栽种在红薯田边的芍药。
都快七月了,这株芍药还是没有花苞,仿佛在告诉她,她的恋情将无疾而终……但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余光像是瞥见什么,教她不由得定睛一瞧,在茂密的绿叶底下竟藏着小小花荀。
她喜出望外地拨开绿叶,轻抚着小花苞……他可知道,赠她芍药是何含意?
芍药,是情人间的花,他知道吗?
“小佟姊!”
听见银喜的声音,以为是他回来了,可她侧眼望去,只见银喜急忙走进院子里,而身后——
“小佟。”郭氏怯怯地喊着。
杜小佟心往下沉,没给半点好脸色。“有事吗?后娘。”
“小侈,你爹病了,所以……”
“我爹病了,你就应该去找大夫,找我有什么用?”杜小佟冷声打断她。
“可是……”
杜小佟不耐地转过身。“我拿点碎银给你,总成了吧。”
“不是,是你爹病得很重,恐怕捱不过去了,我是来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说着,郭氏已经动手拉她。
杜小佟心中生疑,不禁挣扎着。“你这是在干什么?我爹那天明明就好好的,怎么会说什么捱不过去?”
银喜见状,赶紧跑到她身旁,然而郭氏的力道却大得吓人,一把将银喜推得跌坐在红薯田里。
“就是那日回去时淋到雨,风寒一直治不好,你当人家女儿的,总不能爹病得快死了都不回去见上一面吧。”说着,郭氏拉着她走。
杜小佟更觉有鬼,就算她爹真病了,也犯不着用这么大的力道扯她吧。
她奋力挣扎着,眼看着要挣脱郭氏,却出现一个男人一把将她抱住,直接带到马车上。
“小佟姊!”银喜从大门追出。
“快走、快!”郭氏大喊着,车夫立刻策马奔驰。
银喜不死心地追上一段路,却见马车愈跑愈远,她正不知道该上哪求救,就见两名皇城兵走来,她赶忙上前禀报身份,请求帮忙。
两名皇城兵闻言,其中一名道:“单将军有令,杜家有任何事况都得跟将军禀报,此刻我先进宫跟将军禀报,你联络附近的弟兄跟上那马车。”
银喜略松口气,但还是不安地在家门前来回踱步。
一两到底跑哪去了,小佟姊出事了!
平生以来头一次戴上龙冠的蔺仲勋,莫名的眼皮跳了下,不由得攒起浓眉。
“皇上,这腰带会系得太紧吗?”福至察觉他皱眉,立刻放轻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