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希望不会因为那篇报导而影响筱嫣的婚礼。”楚绮瑗有点忐忑不安地低声说。“我明天本来是要请一天假,好当她的伴娘,不料她告诉我别请假,因为连新娘明天都得照常上班,只要下午三点钟提早下班就行了。”
容朝安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苦笑一声。
“这都是姨丈意思,说什么自家人更要带头做全体员工的表率。唉!我真有点替姨丈感到悲哀,身为数一数二的巨富又怎么样?连生活都没法好好的过,儿子要娶媳妇,他还得在婚礼当天照常上班。要是我,宁愿过平静而且能享有自我的生活,也不愿意拥有那些财富。”
楚绮瑗忍不住想糗他一下,笑着说:“可是你家已经很有钱了,怎么办?全部捐给慈善机构,或去领养一千万个孤儿吗?”
“你真是爱说笑,台湾哪来一千万个孤儿?”容朝安不失诙谐地反驳了句,接着,他随即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沉思了良久之后才有些嗫嚅地道:“绮瑗,有些事,我并不想瞒你……”
楚绮瑗感觉出他在情绪上的转变,不禁感到纳闷。
“怎么啦?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严肃?”
容朝安终于决定把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全盘托出,他想,也许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像自己刚才所说的,活得更自我,更平静。
“绮瑗,我爸妈在商场上再怎么呼风唤雨,叱风云,可是,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称职的扮演好父母的角色。我是家里的长子,我出生的时候,我们的家境已经算是很富有了,所以,我们家三个孩子都是保母带大的。”
楚绮瑗很体贴地说:“这在现代这种忙碌的社会里,是很普通平常的事。”
“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容朝安欲言又止地停顿了片刻,才说下去,“其实我们家是一个相当失衡的家庭,我们兄妹三个人,在求学时期都发展出不同的极端方式,想引起爸妈的注意。我是放学后和放假时镇日和计算机为伍,鲜少踏出家门,宅男的身分就是这么来的。可是,我爸妈连晚上都应酬到三更半夜,假日也根本不常在家。”
楚绮瑗顺着他的话提出她心中的疑问。
“那你的弟弟和妹妹呢?我们交往的这三个月来,你似乎也很少提到他们。”
容朝安把车速减慢,而且抽出在楚绮瑗掌心中的手。他决定在安全驾骏的同时,专心地告诉她一些他从来不敢提的事。
“我弟弟朝平,从国中起就常彻夜不归,在外面跟一群狐群狗党鬼混,其实我了解他的心情,他只是想用‘做坏事’来引起我爸妈的注意。至于妹妹季嬅,她是爸妈最疼爱的小女儿,但是她的任何事情我爸妈也都是交给家中的管家代劳。她从小就拚命读书,想以好成绩和奖状来博取爸妈的欢心。”
“后来呢?这两个极端,一好一坏的做法有效吗?”楚绮瑗大感好奇地问道。
“现在,我弟弟变成了个毒虫,天天吸安非他命来麻痹自己;而我妹妹在接掌家族企业之后,开始产生了强迫症的症状。我夹在两个人中间,一个是好胜、好强的女强人,我根本帮不了什么忙,另一个是自甘堕落,自我残害的迷途羔羊,而我却帮他、帮他……”
楚绮瑗不清楚容朝安想说什么,便接着他的话问道:“帮他戒毒?”
“不,他向我要钱,我就拿给他,因为我不忍心看到他身心交瘁,饱受毒瘾发作的折磨。我爸妈不愿意把他送去烟毒勒戒所,生怕这件事一被传开来,不但有损企业形象,而且他们会颜面无光,一切都是为了面子问题。绮瑗,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是,你可以体会我内心的矛盾和痛苦吗?”
楚绮瑗哑口无言,沉默着慢慢消化着刚才容朝安所告诉她的事。
此时,容朝安已经把车子转入前往阳明山的迂回道路,又走了好一段距离之后,楚绮瑗才清了清喉咙,瘠的开口。
“如果我是你,我想,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为了救你弟弟一命,我倒有个点子,我觉得你与其困在父母之命的矛盾和痛苦中,也许可以学笠维的做法,干脆孤注一掷地把家中不可告人的秘密,主动泄漏给那个锲而不舍的包打听女记者。”
闻言,容朝安脑中顿时灵光一闪,仿佛在乌云密布的后方见到一片海阔天空。
他兴奋地说:“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点子?绮瑗,你真是我的福星!”
然而楚绮瑗反倒变得落寞,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以微微颤抖的声音向容朝安自我剖白。
“朝安,我也有件事……一个藏在我心中六年的秘密,我一直想告诉你,但是又提不起勇气。大一的时候,我交了生平第一个男朋友……”
“你是说那个猪狗不如,名叫管世皓的杂碎吗?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我们认识不久之后,筱嫣就告诉我了。我还教筱嫣去帮我弄来一本你们学校的同学录,想找出那个家伙,扁得他屁滚尿流,断手断脚,但是筱嫣就是不肯。绮瑗,那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错,错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坏蛋了!”
听了容朝安的一席话,楚绮瑗顿时感动涕零,她在泪流满面中,带着一抹凄楚的微笑。
“没想到死党的大嘴巴有时候还有正面的效果。朝安,你不知道我已经被这件往事困扰多久了,我的心理医生说,我正是因为心中这个阴影,才开始有洁癖和过敏症的,而这六年来,我甚至对爱情也有洁癖,碰都不敢碰一下,直到筱嫣介绍我们认识,但是,过去那件事就像个阴魂不散的记忆,我想刻意地抹掉,却抹也不抹不去……”
这时,容朝安突然紧急煞车,倏地把车停在路旁。
楚绮瑗被这么一震,吓得眼前直冒金星。
“你刚刚说什么?”容朝安忽然大声问道。
他这突如其来的诡异表情吓坏了的楚绮瑗,她眨着眼茫然地看着他,有些怯怯地低声说:“你不是说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现在怎么又突然反应过度?”
“不,不是,你刚才说,记忆抹都抹不掉……”
“容朝安,我必须郑重警告你,如果你再这样吓我,我真的就要哭出来了。”
忽然间,容朝安双手紧抓住楚绮瑗的肩膀,然后完全忘了她会过敏这件事,重重地在她微启的芳唇落下一吻。
结束这个吻后,他一边换档,把车子掉头,一边有如发现新大陆般兴奋地喃喃自语。
“计算机跟人脑不一样,计算机的记忆是可以改写,或全部抹掉的……呃,绮瑗,你怎么了?”
楚绮瑗一时啼笑皆非,羞得直想跺脚,“你还问我怎么了?第一,你刚才突然吻了我,请你赶快看看,我的嘴唇有没有起红疹或肿起来?没有吗?那就好。第二,我可不可以请问一下,你现在这样忽然把车子掉头,到底是想做什么?”
容朝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多亏你的一句话,突然一语惊醒我这个梦中人。琦瑗,计算机程序就像是电影的胶卷一样,是把每个画面一格一格用计算机语言写进去的,也就是说,那个传到我笔记型计算机上的定时炸弹倒数定时器也是计算机程序设计的,只要我能进入它的程序,就可能可以让它停止倒数计时!”
“所以呢?我们现在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