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允贝勒也喜爱古玩,他经常在火神庙附近出没,与数家商号颇有往来,搜罗了不少奇珍异宝。
因为如此,德娴到火神庙附近瞎逛,其实是希望能有机会遇见少允贝勒……
可等到好不容易终于能与他见上一面时,她却又不敢同他说上一句话。
有时候她实在很恨自己的不争气。
像少允贝勒那样交游广阔的男子,若非双方家长自小即为彼此儿女指腹为婚,他必定不会想要一个像她这么羞涩内向的女子,做为他的妻子。
“是吗?”馥容对德娴说:“这两日要准备归宁的事,姥姥那里会比较忙,等我回府后,选一天小姑有空的时间,咱们一道至火神庙附近逛逛,好吗?”
德娴抬眸望她,起初有些犹豫,但没想多久便点头。“好。”
丫头有些惊讶,她原以为自己的主子并不喜欢少福晋。
馥容露出鼓励的微笑。“记得,那天出门之前,把你写的字,挑一幅最得意的带上。”
“为什么?咱们……不是只在火神庙附近逛逛而已吗?”德娴不明白。
“那天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写的字,必定用的着。”馥容笑着对她说:“相信我,你会喜欢那个地方。”
德娴怔怔地凝望着嫂嫂的笑脸,半晌后,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因为馥容自信的笑容,令她心里生出仰慕与向往。
想到自己的不足,她兴起了改变的渴望。
她期待着,期待自己能因为接近嫂嫂的缘故,至少感染一些些嫂嫂的自信与神采。
现在的她,确实迫切地渴望着内向的自己,能够有所改变……
第7章(1)
老祖宗的身子养了三日已经无碍,而馥容归宁的日子,也即将来临。
为准备明日归宁需用的果盒,这天一大早馥容便进厨房与姥姥一起忙碌,一直忙到午后,姥姥一再催她回屋歇息。
“我会看着丫头们装好这些办妥的果子,您忙了一日了,快回屋里歇着吧!”姥姥道,还抢过馥容手上的活,不许她再做。
拗不过姥姥,馥容叹口气,笑着说:“好,那我回屋了,姥姥您记得不要太辛苦,您也要早点歇息,知道吗?”
“知道、知道!您别学我那小孙女的样碎念我。”姥姥啐道。
馥容掩嘴笑,一旁的丫头们也都笑了。
禀贞笑着走过来,帮主子脱下沾了白面粉的工作衫,主仆两人这才离开厨房一道回屋。
经过书房前的花园时,禀贞忽然道:“小姐,您瞧,前方敬贤领着的那个人,他的身影好熟悉啊!”
馥容闻言抬头,此时金汉久也正好回头,两人眸光相遇——
“原来是金大人啊!”禀贞叫了一声!
乍见馥容,金汉久竟然呆住了,久久无法回神……
还是馥容先反应过来,主动对他微笑。“金老师,您好,好久不见了。”她亲切地问候。
金汉久这才回过神,脸上现出惊喜的笑容。“馥容!”顿了顿,他脸上的笑容略显暗淡。“不,现在该唤你少福晋才是。”他的声调低落了几分。
“金老师到王府,是来见我夫君的吗?”馥容仍然微笑以对。
金汉久凝望她片刻,无法立即回答。她仍然如过往那样端庄斯文、以礼相待,总称呼他“金老师”,这声称呼听来亲切,实际上却隔了一层不可逾越的礼教藩篱。
而现在,那“夫君”二字不但令他心痛,更令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是,汉久正要离去,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他淡淡地道,极力压抑藏在他内心里的感情。
“老师别来无恙否?”馥容问候。
“很好,你呢?在王府里过的如意吗?你的——夫君,他待你好吗?”他问,复杂的眼色掩不住失落。
“馥容在王府过得很好,夫君待我也好。”她淡淡地回答,但是语调坚定。
金汉久凝望了她很久,才再开口说:“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幸福。即使往后再也不能见到你,我也会为你的幸福祝愿,无论我身在哪里。”他凝望着她深情地这么说。
馥容的笑容凝结脸上,她当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却不能回应他。“感谢老师的祝福,不耽误您,馥容先告退了。”她只好这么说。
尚有王爷的家仆在场,金汉久不便挽留她,只好眼看她离开。
在书房,兆臣透过屋内的方格窗内朝外眺望,二人会面的景象完全落入他眼底。
直至金汉久在敬贤的带领下离开院落,兆臣的目光才自花园移开。
“爷,瞧那厮与咱们少福晋还挺熟识的?”敬长凑近他的主子好奇地道,院内那幕他也瞧见了。
“我让你去查的事,有消息了?”兆臣问。
“回爷的话,”敬长道:“那姓金的平日里除恰公外甚少出门,府内除一名打杂的老仆外,也没有其他使唤的仆人了,听左右邻舍道,即使见着了人,这姓金的也不同人打招呼,简直就是个与世隔绝的怪人!可奴才才也听喀尔代大人说,他还是有几个应酬往来的官场友人,例如亲家大人就是其一。”
“岳父大人?”
“是,早几年这姓金的与英珠大人谈论汉学,英珠大人因为叹服一名外族能如此好学,故与他结交为好友,并且让少福晋跟着这姓金的学书,大约因为如此,少福晋与那姓金的才能熟识。”
“少福晋与金汉久习书几年了?”兆臣再问,他的眼色很沉,显然在思索某事。
“约莫——约莫五年呗!”敬长答。
五年?
五年是一段不短的时光,足以令一名女孩成长为女人,足以打动一个性情冷淡的男人。
如敬长所言,金汉久是一个深居简出、几乎不与人打交道的怪人,这样不喜爱应酬俗务的人,内心世界尤其复杂难解,倘若一名女子能与其相处五年,必定因为这名女子能讨他欢心,甚至得到他的喜爱。
“能为师五年,他确实书艺精良。这么说来,他对王府这座园子有兴趣,似乎有道理?”他抿嘴,淡淡地道。
“谁知道这厮是当真对咱们园子有兴趣,还是对咱少福晋——”敬长突然警觉地捂住嘴。“瞧奴才这大嘴巴,真是——真是该死咧!”说罢他利落地赏自己一耳光。
“你先出去吧!”兆臣冷声道。
“嗻。”主子没怪罪,敬长赶紧退出书房。
待敬长关上房门,兆臣踱回案前,自案下一个玄巧的暗盒内,取出一幅画轴。
展开画轴,画上女子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能如此生动的勾勒出一名女子最细致的举止,准确地把握住她的神采……
除非朝夕相处,或者了解至深,否则绝不能捕捉到如此细微生动之处。
当日他就是被这幅画所打动,惊叹画中女子如此动人的神韵、迷人的风采,却未思及,此幅画作可能出自一名男子之手。
也唯有男人,能够准确地描绘出女子的万种风情。
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幅画出自金汉久之手。
沉下眼,他瞪着这幅原本令他血脉喷张的画像。
他的妻子,即便在大婚之日也不会如此美丽,为何在金汉久笔下,她会展现出如此柔媚的风情,显露出如此娟美的娇态?
如此娇媚的她……
是直至今日,他才逐渐领略的她。
但在金汉久眼中,或早在数年之前,他已经是这样看她了。
一丝嫉意,掠过他冷沉的眼底。
当日金汉久主动提及逛王府内院一事,必定是为了他的妻子而来,他并没有因为她身份的改变,而对她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