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看见水的靴子,又瞧见西太净可能比自己巴掌还要小的脚,他忽然心头一把火蹭上来,现下,瞧着这小子的脚安安稳稳的放在自己的靴子里,不是别人的,自从看到他到现在一颗无法安定的心熨贴的躺回胸腔里,万幸。
接着,他双脚踩进水的靴子,取而代之,有点夹脚,不过算了,然后转身就走。
“真抱歉,都是因为我。”西太净觉得自己好像连累了水护卫。
“不会。”他僵硬的回答。他通常不会和主子以外的任何人说话,这已经是破例了。
“谢谢水大哥。”
“不客气……你看起来不是太好?”他是练武之人,看出她那苍白的脸不是正常的脸色。
“不要说,我今天已经给大当家添麻烦了,他要知道,一定又会生气。”她支起两只食指搁在头上,佯装怪兽模样。
这模样逗得水怔了下,向来不去思考任何除了主子以外事情的脑子,忽地空白了。
“大当家的,可不可以等我一下?”她喊。
她还有事要请湛天动帮忙。
湛天动横过来寻常人一看,绝对脚软的一眼。
西太净今日究竟吃了多少的杀人眼刀已经数不清了,多一把少一把没差,也只能厚着脸皮硬着头皮接了,不然还能怎样?
“大当家……”
他那磨牙的样子更像在磨刀。
“春水还在喜来酒楼附近的巷子里,我答应会去接她。”湛天动两条浓密的剑眉纠结在一起,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江苏帮大当家居然叹了一口气,不再看她,“叫人去接。”水应了声是,去交代手下。
湛天动回船上的时候,后面跟着一条垂头丧气的小尾巴。
“大当家,你不是和人谈事去,怎么……你们俩是怎么遇上的?”正在和水手喝酒吃肉的张渤用袖子抹了抹嘴,红光满面,一溜小跑过来,看见西太净的模样,目光都直了。
几个蹲坐在甲板上的水手一脸不自在的站起来,齐齐喊了声:“大当家!”眼光溜到西太净身上,心里同样纳闷,这姑娘,怎么好熟的一张脸?
湛天动随意点头,迳自进了船舱。
张渤拉住西太净。“小净,你这是什么打扮?”虽然怪好看的,不过,他也不是没脑的X。“你惹恼了老大?”
“二当家的……”
“你别急,俺大哥心里只要向着你,你就算杀人放火也是好的,他要觉得你不好,你说破天也没用。”
“谢谢二当家。”她有气无力,现下,不管湛天动是拧也好,看她顺眼也罢,今天绝对不会太好过的。
“不过你下次别这么穿了,害我都不知道该把手搁哪,别扭!”想拍肩膀也不是,不拍,一只手又不知往哪招呼。
“我知道。”看见她女子装扮,张渤也没什么大惊小怪,没有用怪异的眼光瞅她,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些河上男儿比一些高门大户眼界都宽阔呢?
“你被大当家吓坏了啊?可怜一张脸白得像藕一样。”
“我得赶紧跟上去,待会儿,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她干笑。
“你犯了什么事,这么严重?”他没见过大当家脸这么黑,没见过小净这么没劲,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先进去了。”她挥挥手没答,也进了船舱。
“俺去给你壮胆,俺待在门外,大当家要是真的罚你,你就喊俺。”他说着,要陪同西太净一起。
“谢谢二当家,一人做事一人担,我自己进去就好,不会有事的。”她婉拒了。
她揪着心进门时,湛天动提着圆桌上的茶壶正在倒茶,喝了一盏又一盏,最后干脆整壶拿起来往嘴里倒。
他从来就不是斯文人,那些个规矩、讲究都是这些年日子好过了,一层一层套上来的。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无可厚非,但是多年的历练也不是假的,他在凉水滑入喉咙的同时,眼中的桀骜尽去,已然恢复一贯的冷清淡定。
西太净垂首静静站着,等他出声。
他回到酸枝木圈椅上坐下,深沉的眼盯着西太净。
“你那么让我费神,我很不高兴!”
“我很抱歉。”
“我不管你是男是女,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很单纯,只有一个,我有必须要实现的承诺,我有要守护的人,我得活下去。”她黛眉下是一双不易驯服的眼神,灵动的表情变为沉静清冷,仿佛这才是她最原始本来的面目。
湛天动微怔。“不是因为有所为而来?”
“遇见大当家,是无心。”
“为了承诺和守护,你从连家跑出来,成了逃奴?”
“逃了又如何?那不该是我的命运,我为什要去承担?”她的前世,一生下来,命运就被别人安排好,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扮成男装,愿不愿意扛起家中重担,一生连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婚姻也遥遥无期,就算她竭尽全力的将权力金钱握在手中,不也只是希望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要受人摆布;然而,一到十五\'六岁,怕因为身为女子的身分曝露,她又被逼得退居幕后,将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人,这一切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的无能,而是因为她的性别才不被信任。
她不甘,但世道如此,她能如何?
这一世,依旧身不由己,只因为女子身分,要被当成送往迎来的馈赠对象,为了想要自由,偷偷摸摸,苟活如蝼蚁,但看似露出一线曙光的未来,也可能因为他们的不愿与女子为伍,又变成泡沫。
身为女子的不易,有谁会懂?!
湛天动心中不由赞叹。
真大胆又犀利,这世间有哪个人能这般坦荡荡,就算穷其一生多数的男人,也不敢有这种念头想法。
第七章 坦白换得落脚处(1)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算一生会陷于被追逐的命运也不反悔?”
“不那么做,我才会永生后悔,而且我相信只要我变得强大,拥有反击的能力,到时候谁能欺负我?”她语气坚定,眼神清湛如秋水,脸蛋光彩照人。
湛天动重新审视西太净,上上下下打量,然而,他的目光却无法撼动后者几许。
他不得不为这小子的冷静沉着和言语间的自信喝采。
这小子的眼里有仇恨、自责与痛苦,还有一种急欲冲出牢笼的决心,他也看见了他的孤立无援。
让人心疼。
他一直不想承认自己觉得这小子特别,尤其现在与自己面对面的他,脸上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那样的决心在并不美艳的脸上,却美得深入人心,无法否认,这小子吸引了他,无论“他!是男是女。
“那么你想怎么做?!
“商道。”她毫不迟疑。
“你在和我议商?”
“不错。”
“凭什么?”这小子的表情够坦诚,但是只凭坦诚是做不来生意的。
“士农工商,商人向来为贱,但谁都不能否认,国家命脉,经济与军权并行,君主拥有权得以号令全国,你如果可以将九省漕!悉数收入囊中,漕河直水,从北到南播水迤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皆可串连,还禾宓包括海外行帮。如果人手有余裕,海外风险虽然大,但绝对不失为一条路。
一条漕河上,官衙林立,文武交织,三教九流,盘根错节,要能全部收归己有,那不只是有泼天的富贵,而是无法想象的顶端了,如果能将横水海域也尽归自己所有,那与一个国家的王有什么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