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因凛然峰上那片总不太安宁的松林,才令她这般杯弓蛇影。
她心底自嘲,清丽脸上唇角略软,朝李修容又道——
“出了这座林,咱们就不再随行,衙里尚有公务,还请众位英雄见谅。”
这话一出,她堪比狐狸敏锐的耳力都能听到身后两位姑娘家轻幽幽的叹息,不是宋清恬和罗芸还能是谁?
从李修容来访大衙那天之后,两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家简直得相思病似,面泛红潮,双眸迷蒙,公务虽未耽搁到,但练武时明显分心,已让她罚过三回。
今日武林盟启程离开,她原本只带吴丰、马六一块儿,后来想想,干脆大发善心把两个姑娘也带上,害相思病的事她也不是没试过,女孩子家情窦初开,开过就会慢慢转好的,总比苦苦压抑来得舒畅。
只是这位“玉笛公子”她很努力看了,清俊是清俊,但还不够啊!
想来颇惨,她定是被天狐大人养刁,除他之外不见美人。
这一方,李修容举手抱了抱拳,笑容清浅道——
“此番踏足西南大地,受峰下城巡捕房的众位多所照看,武林盟长记此情,定然不忘。待“拜火教”一案落幕,寻回失踪的各家子弟,李某再携酒来访峰下城,请巡捕房的众位好好喝上一顿。”
“李公子,你来,我买酒请你,不用你备酒的!”罗芸一听他尚会再访,今日别过,他日还能再会,欢欣之余不禁冲口而出,令随行的马六和吴丰一脸不以为然毕竟,他们也是好儿郎啊,怎么姑娘家瞧不上?!
“是啊,李公子,你来者是客,我们我们”宋清恬亦想与李修容攀谈几句,但见他倏地调过俊庞,一下子竟忘记后头欲说什么。
不对劲!
秋笃静同样察觉到了!
“有埋伏!”李修容厉声提醒,长身从马背上窜起,凌空挡开五把飞箭。
同时,秋笃静剑已出鞘,剑花朵朵,银辉耀目,眨眼间亦削断五把暗箭,替巡捕房几个年轻新进和武林盟的人争取到一些备战时间。
箭雨打头阵,武林盟已有几人受伤,不过无伤重者,还算运气,但紧接而来是十多名黑衣客,从四面八方包拢过来。
关在囚车大铁笼里的钱淞一扫颓态,黝脸紧抵铁条,瞠目大笑——
“我教教主神能!号令座下使徒前来援我!教主神功盖世,驱使神鬼,什么武林盟“玉笛公子”?什么峰下城“第一女铁捕”?全是小菜一碟!我教教主威能无所不在,跟他老人家为敌是活得不耐烦了,哇哈哈——啊!”黑衣客的一把利剑直直刺透他肩头,那还是因秋笃静见苗头不对,千钧一发间发出飞刀打偏那把剑,才使黑衣客没能一剑刺透钱淞心窝。
钱淞肩头被拔撤的长剑带出一道血泉。
他见事倒快,已知教主大人不仅将他视作弃子,更想杀他灭口,待两名黑衣客挥剑又至,他负伤在铁笼中狼狈闪避,大腿又中一剑。
“他娘的武林盟!不是要密审老子吗?既想从老子口中挖到消息,老子若成死尸,瞧你们能讨到什么好处?!”勉强踢断一柄剑器,他喘息吼叫。“你们个个给老子瞧清了,这些黑衣杀手是谁?不认得吗?还不全挡下来?!”
黑衣客们是谁?
秋笃静手中的淬霜剑剑气冲天,手背的入符图纹竟流光闪闪!
黑衣客是精怪?!是妖邪?!
不对不似啊
淬霜剑舞出灿耀团花,替巡捕房新进且武艺较弱的两个姑娘挡掉大部分袭击,随即长剑对长剑,交锋一瞬,厉声震响,她近距离与一名黑衣客四目相交,那人瞳仁异样墨黑,几占据整个目眶!
夺舍!
忽在此际,武林盟里不少人发出惊呼——
“帆弟!帆弟!我是法规哥啊,不识得吗?柳州齐家“五魁星”,我是你法规哥,你是我五弟啊!你怎不识我?!”
“荆、荆六爷?!玉笛公子快住手!这位是“卧云山庄”荆家老爷子的么儿,不能杀不能杀——”
“啊!住手!小师妹!那是我“岳阳云家”的小师妹!师妹,我是大师哥啊,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你、你喝!”被唤作小师妹的黑衣客毫不留情,一脱险,攻击更凌厉,“岳阳云家”的大师哥闪得惊险万分,险遭刺喉。
不仅云家大师哥欲打不敢打,秋笃静迅速环观交战场上,尽是这般情状。
战斗意愿一败,更多人受伤,武林盟好几人已倒地不起,李修容更处处遭受掣肘,即便有独家点穴手法亦无法制住这群黑衣客。
她再看马六、吴丰那边,两人身上已见伤,虽不严重,但亦是强弩之末,撑不得多久,宋清恬与罗芸就更别提,皆挡得辛苦。
秋笃静不晓得那股气是如何生成。
她从未这样——丹田翻腾的血气亟欲窜出,周身血脉既热且胀,仿佛包含强大的能,那样的大能一遇上挑衅,立时要展现力量,所有的异能必须屈服,不乖乖就范的话,那只好——吞灭!
遭大能吞灭!
这次不只她手背的图纹暴出灿光,她的眼耳鼻口全都激光暴射!
丹田气海滚烫,她隐约猜到,应是天狐的千年内丹“作怪”。
她是他的“炉鼎”,原来“炉鼎”还能这样用,把周遭欠管教的魑魅魍魉、精怪妖邪全吸纳化炼,化是净化,炼是熬炼,替她那位“炉鼎主人”进补。
唉
想通自个儿正在做的这事是怎么回事后,她五感与神识大纵,再不踌躇,再无迷惑,任千年天狐内丹借她肉身与气血发威——
夺妖为食!
元灵在徐火中打炼,不过几日光景,虚元所形成的劲壁已见雏型。
千年修行,白凛从未有过这样的神速进展。
破碎的部分在极短时日内重整,毫无滞碍。
即便相隔长长距离,他能感应她,她能为他所用,仿佛肉身分开,神识在虚空仍紧紧相连,他是她,她亦是他,既化作一,无分彼此。
徐火骤变,忽而扬起灿艳烈火。
他入定的神识猛然一震,天灵灌进异常丰沛的大能。
措手不及,他竟收得有些急乱,费了些劲儿才纳入所有。
纳入并非囫囵吞枣,而是暂存下来再徐徐炼成体内真气。
发生何事?
她从何得来那么多、那么大量的血气供养他?!
幽暗树心中,浸润在神炼修补中的雪色天狐倏地张眼,狐狸美目刷过凛辉。
真出事了!
那些异能绝对超过凡人肉身所能负荷!
出定,他忘记幻化成人,忘记自己虚空挪移之术,精硕白狐扬着九尾在林间疾驰,宛若一道灿白箭光,笔直往峰下飞冲。
秋笃静试图掀睫,但眼皮不知因何沉了些,眸珠在薄薄眼皮底下滚动,她听到竹姨在唤她。静儿静儿竹姨的声音总这般低柔好听,就算跟姨爹吵架,吵起来也是悦耳的,不像姨爹的雷公嗓,有时粗嗄嗓音还好委屈似,听得令人毛骨悚然啊毛骨悚然。
她模糊勾唇,眼睫颤动,终于张开眸子,还慢吞吞眨了眨。
熟悉的竹榻软垫,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几张面容。
她像躺棺材似直挺挺躺在竹苑寝房内,上方悬着五张脸,竹姨、湘儿和太婆们,另外尚有几个没挤靠过来的太婆围在榻边。
“静儿啊”秋宛竹见她醒来,重重松了口气般地双肩一垮。
秋笃静眸珠溜来溜去,被盯得很迷惘,因为太婆们简直是目露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