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宛竹叹气。“我听你巡捕房那几名新手说,你们协助武林盟追查一宗大案,今日才会遭到突袭你驱使了手背上的入符图纹,不记得了吗?”
秋笃静“啊”的一声从榻上弹坐起来。
“马六他们我巡捕房那几个小家伙无事吧?还有武林盟那边伤亡如何?还有、还有“混世魔”钱淞,他若被刺死可就赔大,如今取供定能轻易许多,要叫他弃暗投明啊!是了,还有那些黑衣客,他们”陡然一顿,她表情怔愣,记起体内灵能是如何爆发,如何一举拔出占据黑衣客心魂的精魅。
有十来只吧。她想。
难怪会被带回竹苑,这儿离与邻县相接的那片林子并不很远,她的入符图纹异能大动,肯定惊动整座巫族村。
“你问的那些人大多无事,即便有伤也已治疗,倒是你啊!”话没能道尽,秋宛竹被太婆们挤出去,连湘儿也被拉开。
第8章(2)
秋笃静正仔细听着,突然掺过刺磷粉的朱砂往她眉间画来,太婆们先是一人一边扣住她双手,再添上两个老人家分别按紧她左右两腿。
持刺磷朱砂朝她猛撒猛画的是三太婆,她天灵穴更被三太婆以指印压住,老人家腾出枯瘦的一手继续在她面上、身上入符画咒,口中疾念——
“云舞翔翔,招摇灵旗,七星入主,烈腾八荒!妖孽,现身!”
太婆们的奇袭不过须臾,秋笃静一张麦色秀颜已被画满巫符。
她根本傻住,傻得无比彻底,嘴还张得开开不晓得合上,而太婆也没跟她客气,枯指一探就去拉她的舌,两下轻易在舌上画下一个符。
秋宛竹和萧湘在太婆筑起的人墙外围急得不得了,萧湘人小言微插不上话,只能努力跳窜想看清楚里头,秋宛竹则急嚷着求太婆们歇手。但老人家固执得很,秋笃静分明是被妖孽缠身了,巫族长久以来未遇这般大妖,一道道巫术和阵法都备妥,不收此妖誓不歇!
“太婆,我不是唔我没有唔唔那个唔唔哇——这个会痛啊!”秋笃静好不容易回神,费劲儿忙要辩解,柳条与桂枝扎成的把子开始扫她的脸,并抽在她身上、腿上。不是挺疼,但还是会疼啊!
“老三住手。刺磷粉、朱砂没有用,静儿不是被夺舍。”
苍老威严的嗓声一传进寝房,秋笃静“唉——”地吁出口气。
刺磷朱砂尝起来颇苦啊,舌尖还麻了,她伸出舌头想吐口水又不敢,只得对那手拄乌木杖、边让婆子搀扶着踏进房的黑衣老太惨惨唤了声。“大太婆”
“大姊,可是静儿她明明太不对劲儿啊!”分明有鬼。所以柳条打鬼、桂枝缠鬼,全都派上场。
“静儿,过来。”大太婆没理会自家老三,仅专注看着秋笃静。
“是。”太婆们终于松手,她七手八脚下长榻,连靴子都不及穿。
“跪下。”
“是。”
房中陡静,静得令人心慌。
秋笃静听话下跪,直挺挺跪在大太婆跟前。
她的下颚被太婆轻轻勾起,看着那双深黝黝的老眼,瞳仁正定,忽而间有种被看透的惶惑袭上心头。
太婆缓缓以指点触她眉心,又静一会儿,布满皱纹的褐脸似见淡笑——
“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还有小七,咱们巫族“落月七星阵”也该晾出来晒晒!”
“大姊?”几位太婆全瞠了眸,秋宛竹亦是。
“大太婆?”秋笃静心音加促,很无所适从。
老人家语气骤狠,厉声道——
“你体内入了天狐内丹,少说也有千年道行,这西南大地除了地灵大神所护的那头狐有这等实力,谁有?!那妖狐到头来竟拿你当“炉鼎”修炼,欺咱们巫族没人了吗?此颗内丹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布阵!”
老大一发话,众位平时皆慢悠悠过活的太婆们真如大圣爷附身,寝房虽不够宽敞,亦能即刻占住该落的方位,团团将秋笃静围困。
“太婆,不是的!您听我说啊——”
砰!
谁也未能料及,就算身为巫族长老之首的大太婆亦是连想都没想到,有一天,这一头与巫族互看不顺眼的九尾雪天狐,会大刺刺闯进满是巫族入符结界的山坳小村里,直接冲撞她们一干巫女!
在场没有不傻眼,唯有秋笃静。
九尾雪天狐仿佛虚空乍现,但她知道他不是,巫族村四周布着古老符咒,虚空挪移之术难以施展。他就这么闯入,还粗暴地撞塌一面竹墙,太婆们不得不退避,刚围成的阵法立即破功。
“白凛!”秋笃静扑腾过去挡在狐与人之间。
大太婆回神甚迅,当空一道凌厉咒写逼到九尾狐面前!
秋笃静根本挡不住亦不知该如何挡,只能跪下来求老人家停手,却见天狐甩动一条长尾,“啪嗞”厉响,巫族咒写瞬间被弹散,但狐尾末端也现出点点焦黄,散出烧焦气味,不过在极短瞬间又恢复白如新雪的毛色。
弹开巫族咒写而引发的小灼痛令天狐相当不痛快,九尾扬高,收颚眯目,大有此时此地欲一决胜负的神气。
“白凛不要!”秋笃静忍泪大喊,此一时际,太婆手中的乌木杖掷飞过来!
那柄乌木杖伴在大太婆身边少说一甲子,是上一代巫族长老传承下来的法器,她亲眼见过大太婆以乌木杖一口气收拾掉二十来只作乱的精怪,端是厉害。
此时乌木杖掷来,白凛不能伤上加伤,她亦不敢对老人家不敬,更怕白凛被激得斗性大起,真要无力可回天。
她遂旋身抱住天狐,乌木杖杖头重重击在她背央上,落地!
她忍痛闷哼,忙道:“快走!白凛,快走,拜托,走啊!”
再不走,待太婆们手握法器开出阵式,一场冲突绝对躲不过!
“快走——啊?!”秋笃静身子忽被他两根长尾卷住,甩上狐背,待她记起得呼吸吐纳时,入鼻进肺的尽是霜冷秋风。
九尾天狐听她的话快走,把她也一并带走!
但,目前似乎只能这样做,她若留下,长辈们岂肯干休,定会强取内丹。
身后隐约传来太婆们和竹姨的惊唤,她在狐尾的圈护中回首去看,山坳边上的竹苑已离得甚远,仿佛有几个黑衣蓝裙的老人家追出几步
蓦地,天狐窜下一道拱高的丘坡,竹苑与老人们全消失在她眼界。
对不起啊太婆
还有竹姨
对不起对不起啊
天狐撒足奔驰,离开好几里外。
一片落叶当面扫来,秋笃静撇开脸避过,待将脸转正、张开眼,一人一狐已落在凛然峰上。
长距离的虚空挪移相当耗费真气,而凛然峰离巫族村不算近,秋笃静对白凛以真身做出大挪移之举尚感惊讶,他此刻却突然化作人身,未等她发话,竟一把将她拉进幻境中。
她瞠眸,四下张望。
“你已能下结界了”尽管是一个山坡起伏、与真实所在相差不远的幻境,亦令她大感讶异。
坡地枯草间有小溪蜿蜒,再多就没了,与他先前百花绽放、草木葱茏、蝶舞蜂喧的景致大大不同,显得简单许多,自然所使的真气亦少些。
“你何必勉强?”她轻喃了声,心绪明显低落。
“你说呢?”白凛俊面微寒,连嗓声都冰冷,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条雪白巾子,往溪里浸湿再拧了拧,不由分说便往她脸上贴去。
“你干什”瞥见白巾上尽是红色,一下子醒悟——她满脸都是刺磷朱砂,连耳后和颈部都是,模样肯定滑稽,但她如今连自嘲的力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