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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人凌波却来了,虽然穿着黑貂大氅,肩上头发都积了层雪。

  “殿下?”他们家没门房,除夕夜,仆人们都窝在耳房里喝小酒,赌小牌,来开门的房时差点没认出他来。

  这位太后最疼宠的孙皇是骑马来的。

  闻人凌波毫不客气的把缰绳扔给房时,“这时候,您不应该在皇宫?”和太后、皇帝一起围炉团聚吗?

  “吃过筵席,太后她老人家说她乏了,叫我们自己玩乐去。”守岁这种东西,在皇宫里他只愿意替太后守,她老人家却说意思到了就好,他又多赖了一会儿,直到皇帝老爹,皇后和一干嫔妃将整个寿康宫塞满,他趁隙溜了。

  他的玩乐就是跑到他家来?

  听见外头声响,房荇跑去开门,门一开,一大片的月光和雪片翻卷的涌了进来,风卷衣袂,人如谪仙。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房荇,亮若星辰。

  十一皇子殿下,您很闲吗?国家大事不用您操心吗?祖母父亲跟前不用您孝敬吗?大年夜的,您要没事也不应该转悠到我家来啊!

  房荇转身要走。

  “这是我顺手买的张记糕饼铺的枣泥千层糕,我记得你喜欢。”他从宽阔的袖子里掏出还冒着烟气的纸包。

  纸包一掏出来,香气立即飘了出来,只有刚出锅没多久的雪白甜糕才会有这样的香气,那糕中间夹着紫红的枣泥,她吃过一回,清香滑润,在皇子府,想不到他居然知道。

  这大年夜,哪家糕饼铺会开门?他不会恶势力的硬敲开人家的门,叫人家专程给他做一锅枣泥千层糕吧?

  她怔怔的让闻人凌波拉起她的手,接住那犹带热气的糕点,他的指尖微凉,似一块白玉,凉润又冰。

  “这糕贵得很,你可别浪费了。”

  很贵,什么意思?张记糕点是比旁家糕点铺子卖的价格稍微高了点,但就这两块糕能贵到哪去?

  她作势要还。

  第8章(2)

  “我从来不吃甜食。”一块糕了不起几文钱,可他哪来的零钱,拿到糕,怕糕冷了不好吃,放下一小锭元宝就走了。

  今日的他原本不该出宫的,除了年夜围桌吃饭,他那些皇兄们也多的是精心安排各种名目的宴会,丝竹歌舞,极尽声色,他却在离开皇宫的甬道时,看着辉煌寂寥的楼阁长殿,那些宫殿里头的各种面孔,再目及殿外雪白静寂的世界和一望无际的苍穹,忽然想起了一张清凉如玉的小脸。

  他不知不觉离开层层迭迭的巍峨宫殿,神思恍惚的策马出宫,走了一阵,才诧异自己买了糕,四面一望,竟然来到她住的地方。

  他心里总有些放不下她,他就是为这个来的吧?

  “荇儿,怎么了,不是有客人吗?怎么不请客人进来?”杜氏微微侧首出声。

  为了避免麻烦和父母亲甚至哥哥追问,房荇将那一小纸包藏进了自己宽大的袖子里,仍是疑惑的瞅了闻人凌波一眼,这小动作落在闻人凌波眼里,一缕微笑泛上嘴辰口。

  就知道她会喜欢,他问过婢女那天她在府里都吃了什么,那个叫萼儿的丫鬟说她多吃了两块张记的千层糕。

  所以,他记住了。

  他一进门,正用左手和右手对弈的房子越放下了棋子,起身迎客。

  眼熟啊,这位少年贵客,发戴玉冠,锦袍颈领和袖口均镶一圈白狐毛,五指有三指戴着玄铁戒指,那玄铁熠熠生光,竟不输金石宝玉,腰带上的宫绦系着荷包,荷包下悬着东珠、碧玺和蜜蜡,脚踏鹿皮油靴,整个人看起来神秘高华,王者风采叫人不敢直视。

  房子越看他越觉得有些眼熟,浅浅施礼。“贵客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重赫回府,路上遇雪阻,一时窒碍难行,不想做了回恶客,扰了房大人一家,甚感抱歉。”

  “不知贵客如何认得在下?”

  “房大人贵人多忘事,您对重赫还曾有救命之恩。”闻人凌波一抹笑风致无双,光华四溢。

  房子越细细回味,眼里掠过一抹恍然大悟,撩袍就要下跪。“原来是襄王殿下,恕下官眼拙。”襄王敕封,主管户、刑二部,在过年前已经由圣旨颁下,举国皆知。

  闻人凌波不让他跪,“不在朝堂,房大人千万不要多礼,说起来我们还是旧识,房大人还是喊晚辈的表字便好。”

  “不敢不敢。”对方的身分摆在那,房子越心里不由忌惮了几分。

  “大人千万不要拘束,重赫造访本就唐突,您若拘束,就是我的错了。”

  “殿下请坐!”

  一见来的是贵不可言的客人,杜氏带着一双儿女想告罪以后退到内室去,谁知道闻人凌波伸手就拦。“今日守岁,大年夜的,夫人请留步,给您造成不便之处,敬请见谅。”

  这么客气,毫无上位者的高高在上,杜氏对他印象大好,她看向丈夫,见他颔首,又领着儿女回到炉火边。

  房荇以余光瞅了那个大大方方坐下的男人,霸气尊荣的贵人,平常学的就是深沉自敛风雷不畏,这也算厚脸皮的一种吧,自家人才会在一起守岁,他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了?

  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闻人凌波的长睫一掀,目光如电的射过来,两人目光相接,房荇轻轻一笑,垂下眼睫,闻人凌波却有些不满。

  她总是这样,不惧他,也没把他放在眼底。

  她还是那样,看似好接近,其实却是拒人千里之外。

  就因为这样,对她的好奇越来越浓烈,她的淡定无谓总能莫名的抚平他一些什么,和她一起,他的心便能安安稳稳的待着。

  他想和她待在同一个屋子里。

  房荇虽然垂下眼,依旧感觉到左方那一双灼灼的目光,牢牢的锁着她,一步不让。

  “我进屋的时候见大人在自己对弈,如不嫌弃,重赫陪大人练练手如何?”

  “请!”这可是求之不得!

  萼儿自然是知道自家旧主子的习惯,不待杜氏吩咐,就从厨房里温了一壶酒出来,替两人斟上。

  两人坐下饮酒,房子越看了闻人凌波一眼。“今夜是好日,薄酒一杯,下官先干为敬。”这十几岁少年出身天潢贵胄之家,却没有骄矜跋扈之气,实在难能可贵之至。

  闻人凌波微笑。“虽说一同醉去才不负美酒,但重赫改日再专程来陪大人饮酒,今日要先请教您的棋艺。”

  他手执黑子先行。

  围棋中,黑子先行,执黑子为敬,敬白子一方,一般来说,自择黑子便是示弱,表示自己不如对方,这是一种礼仪。

  闻人凌波棋路凌厉,但并不缺乏耐性,他走的完全是狩猎者的棋路,看似大开大阖,却是暗中布势,两人三盘一胜一负、一和,最后以和局告终。

  两人下完棋又继续饮酒,话题不拘,风土人情,指点江山,房子越曾连中三元,自是饱学之士,他又外放多年,见识颇多,只听他难得滔滔不绝,而闻人凌波素来沉稳内敛,只见他神情宁静,淡淡含笑,压根没人知道他不可不谓用心良苦,虽然觉得房子越是国家不可多得的良才,但还是有那么一小部分是抱着讨好未来丈人的私心。

  这一夜直到雪势小了,他才告辞离开。

  漫天飞雪,无声的覆盖了整个世界。

  那棵梅树开得好,粉白莹黄,香雪横枝遒劲,朔风里犹带暗香。

  她站在梅树下,身姿孤清而寂寞。

  闻人凌波策马经过,马蹄如电,眼看已然与人错身而过,却在驰骋里勒紧了缰绳,马蹄哒哒的瞬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以最快的速度旋身飞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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