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诀面不红、心不跳的任由于露行把他看个够。
冷不防的,于露行颤巍巍的伸出手指,“你……你你是凤家的九爷,凤诀。”
不是询问句,是肯定句。
凤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于露朗可没想到堂弟会来这一出,他身为兄长,自当挺身致歉。“在下姓于,这是我小弟露行,要是冲撞了阁下,有所失礼的地方,还请见谅。”
“好说、好说。”
这时,凤府的管事已经走了过来,凤诀若有似无的瞄了一眼好像发现他不高兴的于露白,抬脚上了马车。
很快,马车绝尘离去。
“露行,你的教养呢?”虽是轻斥了堂弟,但其实言语中没有太多责备。
于露行却是两眼亮晶晶的抓着于露朗的袖子。“哥,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广东十三行的三当家——凤诀啊,京里的广利行和润泰票号都是他的,他是个顶尖的生意人,我要是能有他一半,不,三分之一的经商能力就好……欸,他为什么不多留一下,我有好多事想请教他的。”
于露行对画有着疯狂的热忱,但是苦无机缘,虽然做了几笔看似花团锦簇的生意,可为了经营人脉,填进去的银两也不少,老实说赚头不大。
凤诀是谁?他可是令人仰望的高枝啊,只要是手拿算盘和帐册的人谁不想能和这位三当家做上生意,可叹无人引荐,也寻不到门路。
这个凤九爷是个奇葩,据说那早些年就家势颓圮的凤家能再起死回生,完全得归功这位暗中操持的九爷。
“你会不会看走眼了,冯京当成马凉?”于露朗问。
“那样貌我不可能看走眼……”为了一窥凤诀的真面目,他可是用尽心思,连画像都找人绘制,供在他的房里,只差没三炷香膜拜。今日能在码头遇见,啊,那个激动啊,往后要能套上关系,他的生意想更上层楼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露白也不理小哥的花痴样子,径自上了马车。
她这小哥有时正经得很,有时却让人哭笑不得。
她的行李也就一只箱笼、坐骑和吃货,这些都用不着她担心,于府的管事都已经让人放到后面的马车上,只等主子们上车,就能出发。
第八章 连累家人了(2)
于府么姑娘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离家许久的姑娘回府,主子们是激动多过怒气,还是欢喜凌驾恼火?下人们不敢揣测,只是姑娘回来了,他们每天被府里低迷的气氛如架在火上烤、心情忽上忽下的日子,应该结束了吧?
这一年来,于府的上上下下硬生生地瘦了一圈。
是给惊的。
分别许久的至亲相见自然是一场拥抱哭诉和眼泪,还有止不住的打量和询问,这半天在团聚和喜悦中度过……呃,也不尽然。
譬如,于家老太爷发下话说不想见她,叫她滚回去见爹娘,好好反省;譬如,三房的长子,也就是于露白的大哥于露谨也是没啥好脸色。
于露谨留着两撇山羊胡,有股苍松翠柏的气质,他把妹妹从正气堂领回来,沿着长廊,从不告而别是不尊、不孝,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数落得她如同上了金箍的孙悟空,头疼得只差没满地打滚。
来到父亲的书房前,于露谨勉强打住叨絮。“父亲在里头等着你,自己进去吧。”
于露白是把皮绷紧着回家的,也准备好任何劈头盖脸而来的责骂,但是,太奇怪了,她那主掌着国子、太学、武学、律学、小学政令……以及升点,替学官打考绩,每天忙得不见人影的父亲居然在家?!
怪事一桩。
父亲和几个兄长都不同,他兼俱文人和官员的两重特质,做官,不见得排得上号,厉害的是在文人中的名声。
他闲时寄情诗书,纵情山水,几个孩子都是放宽心的交给邱氏,说白了,就是个酸腐的风流文人士子。
那她可不可以自己往脸上贴金,爹留在家中是因为知道她要返家,念着父女之情,特意等着她的?
几个兄长既然没向她通气,她虽觉得奇怪,但也不觉得会有什么事情。
看着妹妹进了父亲的书房,于露谨在门外露出一脸不忍的表情。
于纪年岁不大,头发黑白各半,脸上倒有不少皱纹,不过毕竟是个文人更甚于政客,一身风流潇洒气度不因年岁而消减。
于露白一进门就双膝跪下,“女儿不孝,女儿给父亲请安。”
于纪看着许久不见的女儿,眼中闪过许多情绪,然后轻叹了一口气,却是没让于露白起身再说。
“你是不孝,给家里招惹了这许多祸事,可知错?”于纪的声音带着一丝看不见的疲惫。
于露白话堵在喉咙口,这好大的罪名!问题是错在哪里她都不知道,怎么认错?
是因为她离家太久,如今要算总帐了吗?这会儿心底不禁有几分惴惴。
“看起来你那几个兄长都没有人敢跟你递话,你可知,你被罢官的事?”
“不知。”于露白垂了眼,两手规矩的放在大腿上,两片嘴唇一掀,安静而平缓的吐出这两个字来。
不知?
于纪掐着胡子的手抖了抖,那些个兔崽子,这坏人原来是要让他这爹来做!
“这件事你没有个什么想法吗?”
“圣上不乐意让我当那个官,我还能强求不成?”
于纪这下有点惊骇了,这女儿从小不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一直以来对她的事情他也说不上话,可他完全没想到她对用军功得来的一切竟然毫不惦记,说放就放。
也是了,要是惦记,哪还舍得离家出走,一去像断线的风筝不回头,完全没把爹娘和这一家子放在心里?
只是女子只身在外有多遭罪,他也不是不知道,说来说去,这一切都要怪沈家那个无缘的女婿。
唉,女子像她这般大胆,不上朝不面圣,御赐的宅邸放空城,为情远走,这是活生生打圣上的脸,活该皇上要恼。
被罢官的事也算给她个教训,只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总得要让她长记性。
“官场上浮浮沉沉的事儿多了,被罢官何尝不是朝堂斗争的结果?有人瞧着你这大将军不好了,便把你弄下来,你离家不过是将把柄送到人家手里,下来就下来吧,何况,女儿家要这么大名气做什么?没得阻碍了婚姻之路。”
婚姻才是女子的归宿。
于露白一声声的应下,也不反驳,挺直的跪在那里。
她回来之前心里就有准备,皇帝不会轻饶她,那大将军的头衔对她来说就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她不过是战场上求生存的蜉蝣,只要脑袋还在脖子上,一切便算安好。
于纪背着手踱步起来,又摸摸胡子,睨着始终低着头的女儿,“你可见过你祖父了?”
“女儿一进门就去给他老人家请安了。”
“他说了什么?”看于露白一脸茫然,于纪把一肚子的话闷回去。“看你的模样就知道他什么都没说对吧?”
阿爹,就你这样惯着惯着,把孩子惯坏了啊!
于露白抿着唇,仍不说话。
“你可知道祖父为了你,致仕了。”
于露白神情一震,如狂潮般席卷而来的惭愧令她身子歪了歪,人完全懵了。
她目光居然如此浅短,只想到大不了一死,但是这些对她好、对她有十几年养育之恩的亲人呢?他们活该被自己连累吗?
这比父亲如何痛骂她,或是请家法教训她都令她痛苦,排山倒海的歉疚将她击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