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颐溯等忙完,便写了封信给她,跟信一起奉上的,是几盒馨州的零食——一个才一两文钱,因为便宜,京城肯定没人要进。
果不其然,李知茜回信道:零食在她的梨花小院大受欢迎,她的一班下人都是土生土长的馨州人,她自己也是六岁起住在馨州,七夕会,夜市,祈缘会,肯定会买上几次,虽然怀念,但太便宜,京城真的没人卖。
回礼是石溜馆自己做的八仙糖,馨州晚秋到早冬十分干,八仙糖用来润喉最好不过。
两人于是开始通起信。
转眼冬尽。
春来。
“少爷。”玉莓进来,行了礼,“大专来了,说有急事。”
“让他进来。”
张大叔一家和大专本来是在船驿当差的,因为他要去京城,所以派他们先去打点屋舍等事情,本应跟着一起回来,但纪颐溯却是把一家留在京城的小松院——帮忙看着石榴馆跟齐温良的茶庄,女子开店虽然在京城普通,但毕竟没有官家人脉,万一出事,只怕没人知道,也没人敢搭手。
那日跟安宁驸马相谈颇欢,他也就顺手托了这事,驸马道:只要这两人沾的不是皇室的边,基本上没问题。
大专很快进来,玉莓知道少爷有话说,自行出去,守着门口不让人偷听。
“少爷,李姑娘有件麻烦事情要解决。”
“快说。”
“小郡主又病倒,胃口不好,李姑娘带着厨子上王府做几道养生菜,却是没想到在出入间被兵部三司的田大人看上,说下月吉日,要抬轿子迎人,小的照少爷吩咐,上安宁公主府求见管事,多亏驸马当时给少爷的纸条,管家见了纸条,很快把小的召进去,安宁公主已经把田大人叫去骂了一顿,现在京城都知道旧大人为了收小,闹到被公主责骂,但也是有些人说,公主未免管太宽,男人纳妾,天经地义,石榴馆的女东家又没夫婿,凭什么收不得房?公主虽是替李姑娘挡了一挡,但也不愿落人口实,公主的意思是,让李姑娘三个月之内想办法嫁人,若不嫁人,她就作主帮她许亲,以告诉世人,公主可不是不讲理,而是李姑娘已经许亲,自然由不得田大人粉轿迎人。”
“那李姑娘现在……”
“小的离京时,李姑娘已经请人打听秀子书院哪几个国生个性老实,读书认真,家里又穷得一日只能两顿,正在看他们的文章,看样子,是想招个穷赘婿躲过这一劫呢。”
“那怎么行!”
大专尴尬,少爷的心思自然好明白,只能说李姑娘真不是普通姑娘,居然连这招都使得出来——招个穷赘婿,听起来虽然奇怪,但人穷志短嘛,志短自然没那样大脾气,男人只要不发脾气,相处起来就容易了。
“你从京城到这里,花了几日?”
“小的在钨州曾经换过河道,中间耽搁了一点时间,总共是三日。”
“你马上回京,给我——”不对,他得亲自去才对。
若只让大专传话,依照纪李两家的恩怨,李知茜肯定啧一声,就把大专请出门,继续看那些国生写的文章如何。
他原本是想慢慢跟她书信往来,等时机恰当,再与她提起婚事,却是没想过事情居然巧成这样,他回馨州不过数月,她便被大官看上!
他可不能再等下去!
第7章(1)
梨花居内,李知茜整个人瘫在美人榻上,死鱼眼。
奇怪,都说京城官儿自视甚高,小妾也得出身书香门第,所以她一直很安心的每日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抛头露面也不怕,官人有钱有势,但不屑娶,商人对女子没那样挑,但商人无法强娶,怕啥。
没想到那次出入王府,却是被兵部三司的田大人看上了,当着好多人的面,问她姓谁名谁,小郡主的丫头代为回答是石榴馆的女东家,田大人嗯的一声,一副看得起她的样子,说自己半个月后粉轿迎人,讲完还一副“还不快点跪下,多谢本大人抬举”的表情。
她都快吓傻了,妈呀,都快七十的人就好好养生吧,饮食都得清淡些的年纪还纳什么妾。
田大人被公主骂了一顿,消停了几天之后,出了新招,说怜她在京城无依无靠,要收她为“义女”,接进三司府中享福。
恶,什么义女,光听就觉得起鸡皮疙瘩。
所以她得赶快招个丈夫,田好色就算再不象话,知道她有丈夫后,应该也会消了兴趣。
只是看完书案上那迭文章,实在是……水平低落得很。
但齐姊姊说的也是,这凡有本事的,就有骨气,将来能中京生进士也不是不可能,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想入赘让儿子姓李呢。
所以这些未婚,二十五岁以下,愿意入赘的书生们,一个都比一个不象话,太过卑微的她看不上,太过自夸的她又忍不住嗤之以鼻——都入赘了还要她三从四德,举案齐眉。
最痛苦的是,她一定得从这里面挑选丈夫,不然就是后患无穷。
一桌子烂菜,她为了保自己,只能从中间挑出比较不烂的那一盘……
“姑娘。”林嬷嬷匆匆进来,神色很奇妙,“纪家少爷在巷口。”
李知茜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八宝糕点的儿子找我干么?”
还想推销他们家的玫瑰饼跟桃花干啊,就说太甜了嘛,少放点糖她还考虑考虑,客人吃完餐还来个那么甜的点心,看到就打嗝。
“哎啲,不是八宝糕点,是馨州的那个纪二少爷,前些日子在京城的那位。”
林嬷嬷笑咪咪的,听媳妇说起,那纪二少爷对小姐很在意,无论如何女子都还是该嫁人,若两家人能尽释前嫌,倒也是美事——丫头先行怀孕,是不太合规矩,但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小姐过门是正妻,小少爷是嫡子,这才是名正言顺。
那个叫做贺福的小子快嘴说了,他们公子听说田大人之事,立刻坐船上来。
“请他到凉亭去坐吧,端些点心热茶,我一会去,小花,给我换衣服。”在美人榻上扭半日,衣服都皱了,不好看。
虽然婚事搞成这样,但她并不恨他,一来,大局姑姑早已经布下,即使陆氏跟他不上当,姑姑为了有借口让表哥回家,也会想办法毁了亲事,况且,她现在过得比在馨州好过百倍,现下日子过得好,自然就没那么多恨意了。
二来,他既然内心有愧,将来托他运货,运费肯定有多便宜就多便宜,这石榴馆要能稳下来,她还想做其他生意,古来,南货北卖,北货南卖,最是赚钱不过,
银子多的人说话才能大声。
最后,他帮忙找齐姊姊,她承他的情。
哪来那么巧刚好有人定大批昂贵茶叶,货物多到齐姊姊要亲自到门口验茶,那一整车分明就是他指定时间去运的,所以才一路赶,便是要在那当下能在对街,她方能亲眼看到齐姊姊,在京城这些年,她早明白了,大部分的刚好,都是安排好的。
梳了个松髻,固定以翡翠琉璃簪,换了一身交领金绣的月白色衣裙,彩坠香鞋一踩,行了。
京城寸土寸金,院子并不大,她推开门即看到凉亭里的纪颐溯。
她上前福了一福,“纪公子。”
纪颐溯都还没来得及回礼,门板又传来敲门声。
林嬷嬷离门板近,从漏窗往外看了看,“哪位?”
“可是李家?”外头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家老爷是户部六司康大人,现由康夫人陪同,有事情找李姑娘,请开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