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后,瞬间饿了,拿起筷子,夹了块刚刚端上的炒鸡肉,张嘴便吃。
纪颐溯见她一路神情变化——从梨花巷乍见他时的疑惑,听到户部康大人在外头时的嫌恶,他说可送她一程时的喜色,赶路时的紧张,远远见到衙役来时的绝望,听到他拿出约婚书时的不敢置信,直到此刻才终于放松。
他低声问:“不紧张了?”
“不紧张。”李知茜三两口把那块鸡肉吃完,又伸手夹了一块,笑嘻嘻的说:“我现在心情安定得很。”
相对于女人的安定,男人却是没那样安定。
此关一过,就得加紧办婚事。
他也很想风光迎人,不过真要风光,再快也得一年时间,他不想等,总觉得夜长梦多。原本以为写写信,以后因为船运要常常上京,届时多多来往,好争取她的好感,没想到杀出个田大人,要不是他跟母亲提起后有所准备,这么仓促的时间哪里弄得来这些东西。
二十一年来,第一个上心的女子,他想快点把她留在身边。
这茶亭已经距离城西口有段路,各部官员几乎都是在城中,等户部的人被衙役请到这里,众人已经开始吃晚饭了。
户部派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爷,在路上大抵是已经听说事情经过,一进来,便对那文姓衙役说,自己姓周,是户部的鉴印官,二司大人派他过来的。
文姓衙役把约婚书递过,鉴印官仔仔细细看过,又把婚书还了回去,“的确是馨州康祈府的官样约婚书,上头的印子都没错。”
“周大人可看确实了?”
“没错,而且这张地契纪录,说明这块地原本是纪家产业,后来却到了李姑娘名下,这地不大不小,要说是合八字时的小聘,也是说得过去。”这鉴印官原本好好在户部待着,却被抓来跑了这一趟,一路颠簸,十分劳累,早春入夜,更觉得冷,只想快点回去,于是补充说明,“文大人不用多虑,约婚书虽然只是一张纸,学问却是多,文大人可看看这府户印,是不是略带金色,而这两个官媒印,是不是略带银绿色,约婚书上头官印共有八个,印鉴的方,圆,大,小,都有规定,要是造假,绝不可能如数造齐,而且每个都造对,别说这些,就说这金泥跟绿银泥,就是官府才有的东西,一般人哪怕富贵通天也是买不到,这约婚书,货真价实。”
文姓衙役见那鉴印官说得笃定,倒是为难了,约婚书为真,地契为聘,李姑娘可是有丈夫的人,绝非无依无靠,那田大人给的义亲书自然无效,自己凭什么把人带回?
他们人多,当然可以凭着武力,可看那为李姑娘出头的男子,见到衙役不怕,又是一身富贵装扮,出手即是一盒碎金子,绝不是普通人,万一对方不甘愿告官,变成衙役强掳良家妇女献官,到时田大人推说不知道,倒霉的就是他们这群跑腿的,大黎朝掳人得关上一辈子,家产充公,自己孩子还小,何必为了田大人一时好色,而让一家流落在外,还赔上自己。
想想,便把婚书跟地契纪录给了纪颐溯,一拱手,“耽搁二位了。”
纪颐溯含笑收下,“文大人奉命办事,我们一般百姓,自然是配合官爷,现在既然真相大白,那我可带未婚妻回乡了?”
“自然,自然。”
“文大人也不用担忧,今日中午闹到现在这时辰,只怕好事者已经把事传遍京城,安宁公主先前已经斥责过田大人,这田大人却还是想要变相收人,文大人倒是想想,安宁公主会不会觉得田大人不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公主自小受宠,谁敢忤逆她的话?田大人即使是三代老臣,这回下面子的对象却是皇上的女儿,皇后的掌上明珠,可有胜算?”
文姓衙役当下只觉得,幸好自己算有眼力,一进来没有踢桌打人,这姓纪的看起来不像官户出身,为何对京城势力如此清楚?
回京复命后,虽然被田大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想着被骂总比被关好,遂忍了下来。
没几日,田大人要硬收有婚约的女子为义女这事情已经传遍京城,田大人之好色,以及户部二司之不查,俨然成了新一代茶余饭后的笑料,皇上听闻安宁说起此事,觉得好气又好笑,这田曹都已经七十岁了,搞什么,居然以权势逼迫户部给他弄出义亲书,人家姑娘不从,竟命衙役一路追出城外。
思及安宁都训过了,还不收敛,简直不象话,想想便宣旨,既然如此爱美女,赐美女百名,但以后也不用上朝了,缴上官服官印,好好享美女去。
第8章(1)
馨州大河交会,商务来往频繁,人口多,传闻多——流传最广的传闻,自然是前些年纪家大少爷句搭上未婚妻庶姊,中途抢亲,携齐氏回府,却被纪老爷一个扫把赶出来,接着分家,这一系列的奇葩传说占据了各大茶楼话题之首,久久不衰,年纪大的人都说,活到这年纪,没遇过这么能讲的事情。
可没想到,也不过才五年,纪家又出了一个话题,纪二少爷娶妻了。
二少爷娶正妻,正常来说只是大消息,不算是闲言闲话,这次之所以会令人议论,完全是因为新娘子正是五年前定过亲,又退过婚的那位李小姐。
众人都是疑问满满,不都说看不上才故意让丫头怀孕吗?怎么年轻貌美时看不上,这都大龄姑娘才看上?
“这就是缘分来了呗。”
“纪太太的身分摆在那里,两边就是断不了的关系,也许这几年有所来往,对那李小姐改变想法了也说不定。”
“如此说来也是可能,李姑娘的爹不到二十岁就中了京生,算算,可是我们康祈府最年轻的京生了,即使李姑娘没福气跟着爹娘太久,终究也是流着一样的血,差不到哪里去的。”
“可不对啊,我记得几年前在刘老爷的寿宴上,有人问起这事,李家二老爷明明说是侄女一心向佛,纪家体谅,这才解除婚约,婚约一消,侄女便出家了,怎么又出嫁,什么时候还的俗?”
众人一拍手,对耶,虽然没人在馨州寺庙见过出家为尼的李姑娘,但出家这事,的的确确出自李家人之口,总不可能说错。
这么说来,这亲事的确奇怪,纪家女儿纪云缎出嫁,纪老爷极尽能力铺张,光是备嫁就花了快一年时间,可是儿子纪颐溯娶妻,却是普通得很——成亲的好日子,街上来来去去都是大红队伍,李家一二三房的姑娘多,因此迎亲队伍进入,没怎么引人注意,出来后,嫁妆也是规规矩矩二十抬,就更不引人注意了,直到那红色小队伍进入纪家大门,路人才觉得奇怪,从大门进入的红轿,那就是正妻了,纪太太李氏还活蹦乱跳着,这府里能娶正妻的就只有二少爷纪颐溯。
纪颐溯娶妻!
消息一下子在馨州炸开——相貌堂堂,出手阔绰,去年还奉旨入京参加皇宫秋宴,馨州金龟婿人选第一名的纪颐溯娶,正,妻。
什么,妻子是嫡母李氏的娘家侄女?
喔,肯定是之前姊姊看不上,所以退了,妹妹长得美,所以娶了。
这么说虽然有些不厚道,但也是可以理解,可在得知娶的就是原本那个已故京生李彬的女儿时,大家的疑问又冒出来,退了又娶,这算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