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有人传话传错了。
直到几日过去,证实新娘子就是六年前订婚,五年前退婚那个,众人于是默默把这喜事列为必须打听的传闻,因为真的很好奇。
想打听嘛,却是什么都打听不出来,只说纪二少爷下命,谁不想在纪家做事,那就尽管说。
纪家不但伙食好,三餐还给肉,重要的是主人不多,就纪老爷,李氏,陆氏,纪颐溯,纪三织,要伺候起来很容易,日子也轻松,这么好的工作没人舍得,于是人人嘴巴都闭得很紧。
外人好奇万分,却又什么都打听不到,更挠心了。
好吧,纪家打听不到,跟李家打听总行了吧,问李家二老爷,三老爷,两位老爷居然说,他们也不知道啊。
二房以为三房要嫁女儿,三房以为二房要嫁女儿,李家这两年每况愈下,连下人都撤走一半,不管娶媳还是嫁女,皆有点困难,兄弟更因为金钱之故,起了不少次争执,于是当看到有人抬箱进门,两人居然都想着“万一问了,跟我借钱贴嫁妆怎么办”,就这样,直到外人问起,你没嫁女儿,我也没嫁女儿,那惊蛰过后的那日,到底谁从我们李家大门出去?知道是大哥的遗女之后,更惊讶了。
大伙看李二老爷跟三老爷的表现,心想,李家两儿子这样,家里居然还没垮,李老太太真厉害。
话说回来,纪家两兄弟的个性也差太多了,当初纪颐生抢齐金珠,那真是轰轰烈烈,别说馨州,只怕全大黎国的茶馆都会说起,更别说长女出生时,纪颐生居然还送了饼,俨然是把齐金珠当正妻看待。
至于弟弟纪颐溯,完全相反,成亲不发帖,娶媳不宴客,事后还交代不准说。
这时间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慢慢的酝酿出一种说法——纪颐溯当初嫌弃李知茜,故让通房怀孕,藉此退婚,可李氏既是姑姑,又是嫡母,如此被双重打脸,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一定要这庶子娶自己侄女,面子才扳得回来,纪颐溯这次之所以娶了,是因为有把柄握在李氏手中,不得不然。
这说法虽然含糊,也没解释所谓的“把柄”,但到目前为止,的确是比较符合状况的说法。
只是这么一想,李姑娘就可怜了。
官家出身的嫡母,外室抬妾所生的庶子,怎么想怎么不合,李姑娘好好一个官家女儿倒成了宅斗牺牲品——李氏能逼庶子娶妻,可不能逼他圆房啊。
纪颐溯当年既然可以让通房怀孕,逼退李家,现在依然可以让通房怀孕,逼退正妻。
说穿了,一个男人已经掌了家业,纪家上上下下都已经认他为家主,那么,他的地位不会比嫡母还要低,正妻是嫡母给的,基于伦理与孝道,他娶了,可只要他不进房,怀不了孕,正妻也不过就是笑话一个,而嫡母也无法责罚他,男人不进女人房,错的肯定是女人,她要教训,只能教训自己的侄女。
没多久,纪家的管家娘子开始准时出来抓药了,抓的正是妇女的安胎药。
看吧,就知道,纪二少爷肯定又让通房怀孕了。
纪家子嗣单薄,不管生儿生女,都能过上好日子,真不知道哪个丫头这么有福气,是纪少爷自己的丫头呢,还是母亲陆氏赏给他的,亦或者来往京城之间看上收的?
纪家的嘴巴依然很紧,什么都问不出来,直到那日为止。
大雪天,康祈府最有名的欧阳大夫没穿鞋子被老婆拿扫把追着满街跑,虎妻剽焊,打得大夫跪地求饶,直说再也不敢。
旁人禁不住好奇,这才知道,大夫洒钱,包了红袖楼的头牌一天,不过一天,便去了三十两。
众人都想,难怪会被打,打得好。
可是三十两呢,这么多钱,打哪来的?
大夫被虎妻揍得不行,天寒地冻的,没穿鞋子,裤子又薄,早被冰冷的雪水渗入,膝盖冻得疼,只好道:纪二奶奶前些月身体不适,他诊出是有了,而且还是双喜脉,二少爷很高兴,赏了十两银子,此后十日诊一次脉,每次都有一两的荷包拿,他攒够三十两,便去红袖楼找了那头牌,风流了一番。
旁人一听,什么,不是通房,而是正妻有了?!
这算数好的,立刻算了起来,第一次赏十两,所以有二十两是荷包来的,一个荷包一两银,算算,纪二奶奶大概有七八个月的肚子。
再算算过门时间,二少爷的速度也是挺快的……
闲话在哪里都传得快,傍晚时分,已经传入了李知茜耳里,还是纪颐溯亲口跟她讲的。
“先跟你说,过两日他来给你诊脉,可别被他一脸瘀青吓到。”
他对闲言闲语没什么兴趣,不过石榴这一两个月应该就会生了,听说欧阳大夫被揍得有点面目全非,怕吓到孕妻,他才先讲清楚。
喜欢风流是欧阳自己的事情,不妨碍自己对他的评价,欧阳专精妇科,一胎还是双生,甚至是男女,都是诊脉便知,极少失误,京城有大医馆想请他去当坐堂大夫,但他还是留在馨州康祈府,原因也简单,他水土不服,据说年轻时真去过京城,过了三个多月还在整天头晕肚子痛,无论如何都不舒爽,只好回来了,一踏上馨州,马上活蹦乱跳,此后认命。
刚开始自己还半信半疑,才一个多月呢,就诊得出来也太奇怪,但随着石榴肚子的长势,他真的相信里头是双胞胎了。
李知茜一听就笑,“欧阳太太这么厉害?”欧阳大夫个头可不小呢,居然拍得他求饶。
“一物克一物吧。”纪颐溯对欧阳太太如何厉害完全不感兴趣,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今日可乖?”
话才说完,感觉到手上被一踢,男人已经很有经验,立刻把另一手也捂上去,追着那脚印子跑。
不知道是哪一个,左右踢了好半天这才休兵。
真可爱。
“二少爷,二少奶奶,上菜了。”丫头提着食盒进来,手脚很快的布了八菜两汤,碗筷摆好,这便下去,二少爷跟二少奶奶吃饭时不用伺候,下人都知道。
关上门,厅里便只剩下两人。
李知茜伸手给他盛了汤,先给他夹了四种菜,这才给自己盛汤夹菜,即便不是什么贤妻,但待夫之道,她也还是知道的。
“已经进入腊月,都在赶着过年,船运比平常多得多,明天开始,我不回来吃晚饭了,吃完你自己先休息。”
“这样,我明日帮你收拾收拾,就先睡船驿那里吧,有时间多睡一点,不用花在马车来回,拖了一个时辰的马车回家睡觉,天没亮又拖着一时辰的马车到船驿,听了都累,多睡一点比较实在。”
其实纪颐溯本来就是这样想的,过去几年,每逢腊月他便住在船驿,可她肚子这样大了,又怕她觉得自己怀着孩子,孩子的爹还不回来,心里不舒服,这才折衷,回来睡,但晚饭在船驿吃,这样他还能多看几页出船表。
没想到妻子能跟他这样说,纪颐溯觉得颇欣慰,“那我就先住船驿了,若是快生了,再让人来叫我。”
李知茜抿嘴一笑,“放心吧,我若要生了,怎么可能放过你,肯定是要你在门外等的。”
说话间,孩子又是一踢,她放下碗筷,轻轻抚摸肚子,心想,人生也真不可思议——想成亲的时候,突然知道要退婚受到青天霹雳,打算一个人的时候,又陷入必须快点找夫君的窘境,然后在京城城西往渡口的小茶亭,看着纪颐溯公然贿赂衙役,拿出本应销毁的书信,保得自己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