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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丝雪霖很喜欢听那些海上老手们说事,再寻常的事都能说得趣味横生,而待在东海这三年多的日子也没跟老手们白混,她可是偷师偷满满。

  但今年鲸群状况不大对劲。

  老渔夫们说,近海所在来了一头虎鲸,凶狠异常,若是为了猎食,尽可以往深海去,那儿多的是食物,没必要挑衅个个都是大块头的鲸群。

  结果鲸群仗着鲸多势众,冲撞时没吃到什么亏,只是这一群想生儿育女的大家伙却被扰得躲哪儿都不是,兴致全没。

  没了兴致……这如何得了?

  莫怪老渔夫们会说虎鲸凶狠异常,它根本想让鲸群绝子绝孙吧?!

  今儿个天很蓝,万里无云,风平浪静,静到七、八艘斗鉴以及赶到看热闹的渔船上的人们,个个屏息以待,大气都不敢喘。

  “都下去多久了?还不见影儿,会不会……”

  “别出声!”

  “咱说真的呀,虎鲸那么大,少说也有她三、四倍长,她……欸哟!”

  “嘘,闭嘴!”

  斗鉴上某个小伙子没沉住气,一开口便遭围堵,吃了不少记拐子。

  就在此际,“澎磅——”一声巨响,平静海面生生被冲破!

  黑白分明的一头虎鲸跃腾至海面上,骤然间带起大量水花。

  晴空之下,那女子跨骑在鲸背上,双臂抓住巨鲸背鳍。

  那根用以平衡的大鳍生得高耸直立,目测近三尺长,她靠臂力与腿劲将自个儿牢牢攀附住,仿佛那巨鲸背鳍正是烈马马鬃,她能驯服烈马,再驯服一尾杀人鲸也非难事。

  骄阳刺目,那海上骑鲸客的身姿化成一道再潇洒不过的剪影,众人不及吐息,“澎——”一声水花又掀,巨鲸跃出一道漂亮飞弧,再次坠入海中。

  斗鉴与渔船上的众人个个瞪大眼,在发出一串惊呼后,又一次陷入沉默。

  这会儿的无语不是屏息以待,而是当真说不出话,被方才亲眼目睹的那一幕震得脑中空白,深深印下的仅那道骑鲸身影。

  没让众人呆若木鸡太久,巨鲸很快又起。

  这头大物其实聪明得紧,前面几下没能将背上的人甩开,便想把人往深海里拖,可惜碰上的是比它更狡猾的人,知它背央那方三角大鳍主要用来平衡身体,那人攀住了还不够,竟使劲儿扳动、胡乱扭转。

  鳍是没让她扭下,但方向大乱,只得在海面上上跳下窜,不断浮窥翻滚。

  一方海域被搅得不住涌浪,船只随浪起伏。

  有时巨鲸窜腾厉害,窜得狠,跌得就凶,幸得斗鉴与渔船上好手众多,几次都能连人带船闪得漂亮,不过众人早被海浪浇灌得浑身皆湿就是了。

  混乱持续近一个时辰,巨鲸与背上之人又一次失去踪影,一切复归平静。

  “看啊!那边——在那边啊!哈哈哈哈——”老渔夫一臂伸长、指着不远处海面,另一只手掌大乐般直往大腿上拍击。

  大伙儿伸长颈子望去。

  终于终于,鲸与人再次现身。

  这一次,骑鲸客不仅潇洒,更是顾盼生姿、意气风发。

  她不是抱鳍跨坐,而是两脚微开直立在鲸背上,以单手虚扶背鳍,仿佛教她踩在脚下的是一架小翼。

  众人目光瞬也不瞬,盯着乘鲸破浪而来的女子,老渔夫眼角甚至渗出水光。

  “阿霖姑娘……”敬畏地看了眼仅露出背鳍在海面之上的巨大生物,老渔夫怕惊动它,不敢扬声说话,却冲着丝雪霖翘起两根大拇指,激切赞叹之情溢于言表。

  她特意骑鲸在几艘斗鉴间穿梭,因为她的“驯鲸”之举,事前可是被人开了赌盘的,谁赌她输,她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小心眼得很,如今赌银算是进袋了,就要让那几人狠狠肉疼又心疼一番,哈哈哈哈。

  她其实不知,此时那些赌她输盘的同袍们压根儿忘记银子飞了的事,只觉她丝雪霖……她……肯定不是个女的!也许还不是人!

  想想,海上骑鲸客啊,真能把杀人巨鲸当野马来驯服,这……是寻常人干得出来、办得到的活儿吗?!

  丝雪霖耀武扬威够了,眉睫一抬,落在较远处的那方,眸心瞬间发亮。

  是一艘两层的中型楼船,海战时能具备指挥与作战之用,十分机动灵巧,是她熟悉的外观,是望衡军的主帅座船。

  是师父啊!

  她心里欢快极了,骑鲸迅速游去,短短几个吐纳已近楼船。

  见到那立在船舷边的修长身影,她笑颜的热力直逼骄阳。

  不需绳梯或长竿,十七足岁将满十八的她武艺已有小成,她俐落往船上攀,还不忘回头对那头庞然大物交代——

  “好了,你自个儿先玩去吧。可别忘了咱俩约定,不准再淘气,人家成双成对寻个隐密地方就想要好个一番两番又三番的,你把大伙儿搅得兴致全无,自个儿有什么好乐的?”攀在楼船外,她探手摸了摸巨鲸黑亮亮的头——

  “乖些,听话些,有事没事都能找我玩啊,我也会帮你留意好对象,让你也跟姑娘好在一块儿,就不会成天眼红别人。”

  巨鲸发出叫声,尖细幽长,真能与她灵犀相通似。

  目送大鲸沉鳍隐入海中,丝雪霖这才使了一记燕漾空,翻身落在楼船甲板上。

  南明烈身旁还站着谁,身后亦有几道身影,她无暇去理,眼里只有自家师父。

  “师父师父,原来那头杀人鲸是只公的,我与它互通姓名了,我喊它黑子,它说这名字可以,就应我了。”

  想去亲近,但实在彻底湿透,滴滴答答流个没停,她两手像拧干巾子般绞着湿发,沾露翘睫泛着光。

  ……黑子?

  跟当年那只黑猫同名吗?

  南明烈淡然神情未变,袖微甩,一物已轻抛过来。

  丝雪霖迅速去接,到手才知是一条大大略厚的棉方巾。

  她喜孜孜道:“跟师父提了,说今儿个要出来寻找一头作怪的大家伙,师父听了什么也没问,还以为不感兴趣,不会过来的……”但师父来了,还备好大方巾方便她擦头擦脸吸干水。

  “是不感兴趣。”他徐声答。

  能让他关注的只会是某个越玩越野、胆子越练越肥的姑娘。

  “咦?那大热天的师父干么出海……”她话音陡止,大方巾盖着头顶和额面,仅露眼睛、鼻子和嘴巴,笑得一脸小人得志样。“师父原来是关心我,明白明白。”她用力点头,一副非常明白的模样。

  似从那次歼灭来犯的敌军之后,师父待她的方式便有所改变。

  她不再被设限,想干什么、想见识什么、想学得什么,师父全然由她。

  但,许是为了不让她恣意妄为到把小命早早玩掉,师父教授她的东西更广更精,武艺上求深进,体能训练上,对她更是毫无怜悯之情。

  这三年多的日子,她是跟望衡军吃同锅饭、干同样军务一块儿过来的,只差没在同一间澡堂洗澡和同一个广榻上睡觉。

  陆营、马队、水军这三师她全走过,伺候过马匹,干过舵工、掌号和了手,也干过必须直接面对敌人的斗手。

  她常会记起初遇师父那时,他问她愿不愿意学本事——

  天涯海角哪里不能去,但想踏遍天下,总得把本事学齐了。

  学齐全些,就不怕路途上遇狂风大浪。

  师父一直惯着她也管着她。

  她若想干些出格的事——行!他会让她自个儿先掂掂分量,自觉够能耐有本事,那就去,他不插手不多言。

  可师父知不知,如今的她已不想闯天下了呀,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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