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敛定心神,硬是吞回满腔苦涩回忆,目光坚定不动摇。
公子碧重重哼了声,“睡不着是你的事,别妄想本公子会与你同床共枕。”
“夫君说得极是,思凡知道分寸。”她冷冷回应。和他同床共枕一次她就受够了,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她的语气虽然乖顺温和,他却可以察觉她隐藏的不悦,但她开心与否,他并不在意。他厌恶的摆手,“你可以走了。”
他只差没开口要她滚,但正合她意,她转身离开。
公子碧的心莫名一窒,好像被一块大石头重重砸过来,倏地教他喘不过气,他无法控制嘴巴道:“等等。”她脚步一顿,没有转身。
他瞪着她直挺挺的背影,她那别扭的模样,竟似曾相识,使他的心焦躁不安,他究竟怎么了?明明不喜欢 她,为何又不愿她背对他而去?公子碧怒沉了脸,“你心里的男人是谁?老三?老五?还是老七?老八?” 儿时因父王最宠爱的老六乐习琴,父王为免乐无聊,不仅要他们一道学习,连同大臣的子女也得进宫习琴, 俞思凡也是其中之一,虽然他的注意力从不在她身上,但也约略知道,她和老三、老五、老七比较常玩在一块儿。
她幽幽转身,淡淡微笑,以俞思凡的口吻说:“思凡是夫君的人,心里岂会有别的男人。”
假扮俞思凡对她而言并不难,大家闺秀该懂的礼仪,她儿时全都学习过,况且她认识俞思凡,虽然已多年未见,可仗着他也与俞思凡不熟,她可以学得八分像,不教他起疑。
“巧言令色。”他重重哼了声,压根儿不信她的鬼话。她没有生气,一派优雅沉静,仿佛他在赞美她。
公子碧对她的脸生厌,偏偏心头的异样感挥之不去,“你……”他想说什么?她再不走,天一亮就走不了。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咬牙下了决定,“本公子要习字,你过来研墨。”话说完,他就转身回新房。她瞪着他的背影,动心起念抬手想出其不意一拳将他打昏。
公子碧突地转身,看着她抬起的右手,“你在做什么?”
她想打他?可能吗?不,不可能,她是左相千金,自小习得各种礼仪,万万不会做出失礼的事,唯一敢这样对他的,唯有胆大包天的白晨露。
该死!是自觉对不起白晨露,以至于今夜一再想起她。 被逮个正着,她做出恐惧的表情,“有虫在飞,我怕。”
这个女人不太对劲,他虽是众人口中的书呆,可他出身宫廷,从小看过太多的阴谋诡计,若他蠢得察觉不出异样,早就死于非命,因此他对她暗暗留了心。
他不动声色道:“虫子由它去便是,走吧。”
“是,夫君。”差一点,她就真的一拳打上他的后脑勺,可惜错失良机,她扼腕的暗暗叹息。小忆等不到她定会很心急,她却一时半刻走不了,看来只能另寻良机了。
有些恼的她跟在公子碧身后,像小时候一样,每回被他恼着,便偷偷踩他的影子,一下接一下,唇角不自觉上扬。
长夜将尽,笼罩于天地间的薄雾逐渐散去。案上的烛火已烧成蜡堆。
一夜未眠的公子碧精神奕奕,以朱砂笔在竹简上写下注记,他收笔满意审视,眼角瞥见站在身侧偷偷打起瞌睡的白晨露,他不作声的打量她,在烛火照映下,她确实很美,可他的心却波澜不兴。
为何昨夜他会突然改变心意要她跟在身边?他着实想不透,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她陪伴下,他老觉得太过漫长的夜,竟不再漫长。
白晨露当了两个时辰的小厮,不是为公子碧研墨就是替他整理竹简,她累到忍不住打盹儿,娇躯猛地一晃,她及时睁开眼,才不至于跌倒,她睡眼迷蒙对上公子碧湛蓝的眼瞳,瞬间清醒。
“天要亮了。”
她转动僵硬的脖子,望着透进窗扉的淡淡白光。
公子碧起身推窗,外头清新的空气渗进房内,窗外枝叶茂密的榆树叶尖带着水珠,晶莹颤动。白晨露来到他身后,藉由要亮不亮的天光,看着叶面上晶灿水珠,“是朝露。”
公子碧浑身一僵,冷硬着声说:“不是朝露,是晨露。”
她的心狠狠一扯,痛楚无声蔓延,轻声道:“不都是一样。”
“谁说一样?!”他气得横眉竖目,恶狠狠瞪她。
她不带任何感情的说:“是朝露也好,晨露也罢,朝阳一现,便再也无它容身之处。”
“你说什么?!”他勃然大怒,单手将她推撞压制在墙上,右手火速抄起置于案上沾了朱砂的笔,轻巧一按,笔锋内藏机关,尖锐的刀锋立现,抵着她脆弱的咽喉。
他的动作迅速到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她便已动弹不动,多年不见,她虽知他习武强身,却没想到他的武艺已远比她预期的高强,而他眸底的冷绝杀机,是她不曾见过的。她惊喘低语,“你想杀我?”
这些年他的变化为何如此之大?他是否遭遇什么事,以致性情大变?她的心泛疼,不为命在旦夕的自己,而是为他,他该一如她记忆中的,成天快意浸淫在书海里才对。
公子碧唇角扬起残酷冷笑,不在乎双手是否沾染她的鲜血,“面对不喜爱的妻子,本公子将你杀了又有何妨。”
只要牵扯到白晨露,他就会失去理智,不顾一切为她拼命,就算她早就死了,也不会因此改变他捍卫她的决心。
“别忘了是你求大王赐婚,并非我想嫁你为妻。”她尚未在王城兴风作浪,她还不想死,还不能死!
“今日送五公子出城后,大王将召我们入宫,你要如何禀告大王,我已死在你手中?”她的咽喉感受到刀锋的冰冷,背脊泛着冷意,心酸的想哭。
不能透露身分的她强烈渴望对他说:碧,就算是为了晨露,也不要对我发怒。
“别抬出父王威吓本公子。”他面目狰狞,危险低嘶。
她惊愕眨眼,是否她多心了?否则怎会觉得他的口吻似乎对大王有诸多不满。
公子碧凶狠瞪她,在杀与不杀之间犹豫,“本公子要杀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会引来左相不满又如何?父王震怒又如何?只消帮你安个罪名,父王便不会再追究,左相自保都来不及,岂敢多言。”
他的心肠何时变得如此狠毒?她惊疑不定,说不出话。
“不要惹本公子,你永远都惹不起,明白吗?”
她僵硬点头,已达警告目的的公子碧这才收回笔,厌恶道:“你真是个面目可憎的女人。”
哑口无言的白晨露望着曾经那样熟悉,却又变得如此陌生的公子碧,漫长的岁月过去,他不再是他,她也不再是她。
第2章(1)
天光亮起,五公子封将起程前往林国。
头戴金冠,一身尊贵紫袍的大王、仪妃立于城门之上,穿上朝服的王公大臣与一身华贵青衫的诸位公子则罗列于青龙大街两行,送别公子封。
看热闹的百姓站在乐师之后,拉长脖子记住眼前所发生的事,日后好对无法躬迎盛会的人详述。
青龙大街上种植的两行楠木高大成荫,树荫下假扮成俞思凡的晨露一身华贵粉衫,梳着优雅的高椎髻站在其中,冷眼旁观即将出城的公子封。她表面效忠于公子封,实则不然,公子封心知出使林国将会凶多吉少,与之对立的公子淳与公子爵绝不会放弃杀他的大好机会,连同派遣公子封出使的大王都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