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欢吼毕,气红着脸站起身,作势想奔离这儿。
“欢儿,站住。”冉碧心难得用起严厉的语气喊他。
耿欢一向最听她的话,即便再气愤,仍是听话的停下脚步。
冉碧心起身绕到他面前,双手重重地按在他肩上,清澈水眸直视他的双眼。
“你听我说,诚王府已经回不得,诚王妃与太夫人的死绝非是单纯意外,而是有心之人所为,眼下情势未明,你不能任意妄为。”
原以为这席话能按捺耿欢的情绪,怎料,他瞪大双眼,激动地反问:“阿碧的意思是有人杀了她们?”
“欢儿……”
“是谁?是谁胆敢杀了朕的娘亲?是谁……”
冉碧心一把捂住了耿欢口无遮拦的嘴,压低了娇嗓痛斥:“尔若是再这样胡乱嚷嚷,我俩也别想活着离开皇宫!”
耿欢这才慢慢缓下情绪,并拉开捂在嘴上的纤手,焦灼地追问道:“阿碧会带朕出宫吗?这是真的吗?”
见耿欢情绪已然不受控制,冉碧心明白,若是不让他去一趟诚王府,怕是会闹得更凶。
她沉默片刻,心中琢磨再三,总算点头承诺:“好,我带欢儿出宫。”
“真的?!”耿欢又惊又喜,眼角犹挂着泪水。
“但你得听话,别吵别闹,乖乖照我的吩咐做。”
“好!朕一定都听阿碧的!”
冉碧心见他眼中满是信赖,忽又想起诚王妃曾经的请托,心头不由得微微发酸,有些感伤。
然而当务之急,她得好好想个法子,将她与耿欢安全送出宫。
玄虹门这扇小门位在大梁皇宫的北侧,向来只开放给宫人太监,或来自宫外的商贾等等,因此出入分子向来较杂,盘查自然也严上许多。
因此,当福禄晓得冉碧心准备带耿欢从玄虹门出宫时,当下大惊失色,拚命阻拦。
岂料,冉碧心却道:“正是因为宫人们多从这扇门出入,按照寻常人来看,有哪个妃嫔或皇帝会屈就自己,走这样的小门出宫?即便盘查严谨,可负责看守此门的禁卫军,大多不识宫中妃嫔,更遑论是见过皇帝,我们只要稍加装扮掩饰,必定能瞒天过海。”
闻此言,福禄不禁整个人发懵。这……这贤妃娘娘应当没走过玄虹门才是,可怎会知道得如此详细?就仿佛假冒身分出宫这样的事,她早前就干过了。
趁着五更天,天色蒙蒙初亮,正是守门禁卫军准备轮值换班之时,冉碧心换上了春兰弄来的粗使宫女衣裳,带上换了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裳的耿欢,在春兰和福禄互相配合演戏下,准备出玄虹门。
“没有内务府的令牌,宫人太监不得任意出宫。”方走近玄虹门,他们一行人便让禁卫军拦住。
春兰上前与之打交道:“这位大哥,您且行行好,我这个姊妹特意领弟弟进宫给内务府的曹公公瞅一瞅,看他是否合适留在宫中……”
“傻阿梗,笨阿梗!让你巴结曹公公都不会,往后能成什么大事?”
冉碧心佯装愠怒的拧了耿欢一把,耿欢从头到尾缩着颈,低垂着脸庞,做足了畏缩胆怯的模样。
“这么小年纪便要送进宫当太监?”这种事虽然见多了,可禁卫军免不了会闲问几句。
“这位大哥,我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底下还有好几个弟妹,这个弟弟又不爱读书,没什么才用,与其留在家里浪费米粮,倒不如送进宫中当差,还能帮家里挣点钱。”冉碧心不慌不乱地笑道。
“姊儿,你别把自个儿的弟弟说得这么难听。”照着先前冉碧心所教,耿欢佯装一脸害臊的扯了扯冉碧心袖角。
“大哥,您行行好,我们出内务府时太匆忙,忘了跟府里的人讨令牌,她不过就是想送送弟弟,您且放行吧,好不?”
装成是帮他们打灯的福禄,趁势帮腔,边说还边塞了一只锦囊到那名禁卫军怀里。
那人接过锦囊,在掌心上掂了掂重量,颇满意的笑了笑,转过身向另一名禁卫军做了个手势,准备放行。
春兰与福禄互觑一眼,心下激动,冉碧心不敢大意,紧紧握住耿欢的手,就怕会把他这么大一个人弄丢似的,怎样也不敢放。
玄虹门缓缓开启,他们一行人的心亦跟着吊到嗓子口,就在带刀禁卫军准备让开时,远处传来嚷叫声——
“皇太后有令,不得放行!”
闻言,所有人俱是一楞。那名禁卫军率先回过神,立马将宫门重新合上。
“娘娘!”春兰惶恐地望着冉碧心。
冉碧心转身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行人浩浩荡荡正朝这儿来。
走在前头的是一众打灯太监与宫女,再来则是一些老年资的嬷嬷,两侧各有数十位带刀禁卫军护佑,光看这阵仗,冉碧心便能猜出来者何人。
“……是太后……怎么办?是太后来了!”耿欢慌乱不已。
冉碧心将耿欢拉到身后,紧紧护住他。见状,春兰亦站到冉碧心前方,忠心护主。
反观一旁的福禄,早已放下灯笼,面朝缪萦那伙人下跪行礼。
至此,冉碧心总算悟透,原来从一开始这便是一个局。
“贤妃,你这是向天借了胆量,竟然挟持天子私自出宫!”
缪萦下了凤辇,在宫人与禁卫军的簇拥下,怒不可抑的来到冉碧心面前。
“来人,皇上受妖女挟持,饱受惊吓,即刻搀扶皇上回承德宫。”
“朕不回去!朕要回诚王府见娘亲与祖母!”
见太监就要靠过来架走自己,耿欢抱住了冉碧心的腰,闭紧眼睛大声喊叫。
冉碧心一窒,连忙转过身捂住耿欢的嘴。
可惜,为时已晚。方才那声吼叫,在场众人全听见了。
缪萦脸色微变,目光宛若毒针,寒得碜人,她高声斥道:“哀家在这儿,皇帝是想上哪儿见娘亲呢?”
耿欢当下听明白了,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猛使劲扒开了冉碧心的手,发狂似的冲着缪萦怒吼:“你根本不是我娘!你不是我娘亲!我的娘亲是诚王妃,不是你这个老爱板着脸命令我的——”
抢在耿欢说出更难听的字眼前,冉碧心重新捂住耿欢的嘴,另一手将他搂进怀里,并且抬起恨意满盈的脸蛋,横目瞪向缪萦。
“太后莫要跟一个孩子过不去,要杀要剐,冲着我来便是。”
这一眼,不仅仅是愤怒,更多的是刻骨入髓的恨意,满满的,自那双年轻清澈的美眸中迸涌而出。
这一眼,竟震慑住早已见过各种恨色凝瞪的缪萦。
且,这一眼勾动了记忆中的某些片段。
缪萦微地瞪大眼,一时竟发不出声来,只因此时的冉碧心,竟令她想起早在十年多前惨死于手下的某个妃嫔。
“太后娘娘?”一旁的老嬷嬷见主子震楞不语,连忙出声低唤。
缪萦猛然回过神,心口竟卜通卜通直跳,一种诡谲的异感,以及因往事回溯突生的心慌,令她对这个冉碧心又厌又怕。
“来人!把她给本宫抓起来!杖打两百!”缪萦一个激灵后,慌乱生怒,随即指着冉碧心痛斥。
杖打两百?这分明是打算致冉碧心于死地。
在场稍有经验的宫人都听得出来,皇太后这是有意除去贤妃,没有人能挨得过一百下的杖刑,这分明是打算将她活活杖毙!
耿欢挣脱冉碧心的怀抱,窜到她身前,张开双臂,惊惶地吼叫:“朕在此,谁敢动阿碧,朕便与他拚命!”
缪萦冷笑,“方才不是说不稀罕当皇帝了?怎么,眼下又稀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