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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页

 

  她魂魄受损,脸色忽明忽暗,甚至变得透白,他施术替她稳固魂体。

  “你那么喜欢阳光吗?”驻立洒落的金芒之下,她仰着脸,眸儿轻闭,仿佛沐浴享受一若不是浑身开始发出蒸融的烟雾,他也以为她很舒畅哩。

  “以前也没有很喜欢……大太阳底下扫院子,很热,很难受……可是总觉得,好久没能看到日出,有些怀念……”她吃力回答,至少魂体稳定了,不再呈现虚形,只是脸色依旧死白。

  “那就得想法子,让你能晒着太阳了。”梅无尽低声沉吟道。方法是不少,挑个最方便省事的来办吧。

  她仍觉昏沉,无法追问他意欲为何,只知他掌心覆盖她额上,温暖舒服的气,由头顶向身躯流淌,仿佛浸入热暖池水,通体放松。

  他喂她呑了颗药,她没问是何物,乖乖张嘴咽下,可是超乎她想像的苦,舌尖忍不住想把药丸子顶出去,覆额的手掌很快挪下来,盖住她的嘴。

  “呑下,很补的,良药苦口嘛。”

  她不得不照做,吃了药,魂体也乏了,慢慢又睡了过去。

  不知睡多久,再醒来,身子舒坦许多,脑袋也不昏了。

  她下床,看见门板上贴了张纸,上头写了个笔画好多的字,她没读过书,自是不识得,可字的下方,补画一个箭头,指向那柄抵着门板的伞,她便明白了。

  伞。他怕她又给忘了,于是再三提醒。

  这男人,挺细心的。

  她拿起伞,走出房门,外头阳光正炙,她小心避开,沿着阴影处走,并打开纸伞,多加一道防护。

  下意识寻找梅无尽身影,好似变成一种本能,习惯要看得见他,才不觉惶恐。

  先去了那时他睡沉的窗边探头看,没瞧见他,她继续绕着石庭走,很快在小院发现他的背影。

  不知该唤他什么,叫霉神大人颇怪,直喊梅无尽又失礼,于是保持沉默,慢慢朝他走过去。

  他正在玩泥巴,弄得双手脏兮兮。

  不,也许不是玩,天人做事必有道理,或许……学习女娲炼土补天?

  她静静瞧了许久,很确定……他真的只是在玩。

  捏了鱼,捏了花,捏了狗,又全数捏成一团,继续捏碗捏瓶捏丸子,像个孩子,乐此不疲。

  “那是……捏什么?鹿?”最后仍忍不住出声,被他手里奇形怪状之物,勾起好奇心。

  “明明是龙。”看,有龙角,直挺挺的两根。

  “……”龙长那样吗?你确定?还是天人见过的实物,与人界书册里的虚构龙形,天差地别?

  又见他将泥龙泥人和成一大块,方才捏的心血归零,白忙好一阵。

  “为什么……捏了又毁?”天人都是这般打发时间?无聊当有趣?

  “刚刚纯粹练手感,接下来,才是正事。”梅无尽回道。

  玩泥巴能有什么正事?她平淡的脸蛋上,很努力不浮现嗤之以鼻的表情。

  可她看见梅无尽脸庞发光,也不知是自信还是期待或是干劲,总之,太闪亮,逼她不得不挪低伞,好挡光。

  挡得了他的脸,挡不住他的声,便听见他雀跃欣喜说:

  “帮你捏个身躯,容纳你的魂魄。”

  第三章 泥娃娃(1)

  一不小心,露出太嫌恶的表情。

  一个鹿与龙都能捏混的家伙,大言不惭要帮她捏身体?

  她又不是想不开了,自觉人生无望,自暴自弃,自甘堕落,才会自寻死路。

  “我会替你捏得漂漂亮亮。”他信誓旦旦,她也信是蛋副——信了你才是蠢蛋傻蛋!

  刚看他捏坏那么多玩意儿,有哪个像样?!

  花非花、狗不狗,他到底何来这么满的自信?

  “我觉得,当鬼无妨,打伞,小事一件。”总好过住进一具歪七扭八的泥躯壳里强。

  “身体可以保护魂魄,避免耗损,不单日光是毒,仙气亦可能对你有伤,就像人与鬼相处时日久了,阳气必受阴气所扰,同理,鬼与神也是一样,只不过有损的,换成了弱小鬼魅。”他怕她被他的仙气给超渡了、驱散了。

  这些她自然不懂,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又说:“与其天天担心这不周详、那不严谨,弄个不好便会魂飞魄散,还是一劳永逸些,尽早给你个安身之躯。”

  “为什么挑泥土?”要让魂魄附身,应该有其余不少选择才是。

  “做坏了方便重捏呀。”他咧嘴笑。

  “……”她就知道!

  “还有,这泥……是我去月老那儿的涤仙池底挖的,绝非寻常路边土壤,涤仙池水源于天泉,纯洁干净,据闻饮者百毒不侵,终年浸泡里头的泥,多少也有效用……大概能无惧霉神厄息,与我待在一块,不会沾上。”

  月老拿涤仙池泥捏人偶,再逐一系上红线,泥偶能具灵性,反应世间姻缘,想来为她塑形,再合适不过。

  梅无尽最末那几句“无惧霉神厄息,与我待在一块,不会沾上”,始终噙着浅笑,说来轻松自得,带些自我调侃,可她总感觉违和。

  他越是笑,那话,听起来却越……沉重。

  他为自身拥有的力量,也受到不少排挤与苦处吧?

  毕竟不是人人欢迎喜爱之力,被察觉是霉神,少不了一顿排头和排斥……例如她,不也在初知他身分后,直接便赏他一拳,不给他辩护机会。

  他深藏笑容背后,又是多少孤单的累积?

  突然涌生一种“好吧,随便你啦”的纵容心情,不想与他争辩,倘若这泥巴,真能让她留下,如他所言的“无惧”,那……也很好。

  “我也要一块捏。”这是她唯一的要求,而且绝不退让,不放心任他一人胡搞瞎搞。

  见她一脸认真无比,他微笑:“好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分了一坨泥给她。

  事后证明,许多事,想来容易,做来难。

  他捏泥技术欠佳,她自己同样烂泥涂不上墙,半斤八两,谁都没脸笑谁手残。

  两人被一大团泥巴给刁难,捏的右手比左手长,腿还一粗一细,身体比例要多怪有多怪,更糟的是——

  “腰呢?”她遍寻不着女人家最在意的小蛮腰。

  “你之前太瘦,连处理你尸体的虎儿都嫌吃不饱,女孩子还是肉肉点好。”他说毕,又往所谓的“腰”添加两大掌泥,中途更在小腹部位掉了一团泥渣,鼓成小山一座……

  这男人的审美观,造福世间无数姑娘,饭多扒三碗都不会有罪恶感。

  “那、那里我自己来!”她抢过他双掌泥球,那是要造山的……少女的酥胸,哪能给他动手!就算是泥也不行!

  “你自己来就自己来……你没发现,两边大小不一样?还一高一低的,我帮你——”他目光毫不猥琐,正气凛然,比画着尺寸和位置,她死前才刚刚发育,有隆起却不丰满,这比例得修一修。

  “不要!”她辣红着脸,誓死捍卫泥娃娃的胸部触碰权,险些想拿沾满泥的手,去捂他双眼。

  七日后的战果,惨绝人寰,惨不忍睹,风萧萧兮落叶黄,像老树也为他们无声哭泣。

  两人弄得满身满脸泥脏,可是成品根本见不得人。

  “嗯……我去找人来帮忙。”梅无尽终于妥协,美感这玩意儿,果然不能靠自信支撑,再失败下去,涤仙池底就没泥了!

  “等等。”她唤住他,蹑起脚尖,拧帕子替他拭净脸腮。

  顶着一脸脏乱跑,有失天人体面,就算是霉神,也要干干净净出门。

  他也去抠她鼻尖上一小块干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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