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暂且返回小破屋,迎面而来当然是被他限制进出、足足几个时辰如笼中小鸡、满肚子怒火的穷神怀财,别奢望她能给予多好脸色,没先挥来一拳都算客气了。
不过见她全力奔跑过来,不为热络拥抱,只为叉腰数落,途中还被裙摆一绊,鎏金及时上前捞人,免去她扑捽憾事发生。
捞进怀里的那一只,岂懂他用心良苦,纤指带爪地直戬他胸口。
“你居然把我关起来!还说去去就回,你的‘去去’就是两三个时辰吗?!”
“野火有些棘手,本以为能更快解决……你戳上面点,你爪子尖,正好蹂躏在我伤口。”
她闻言一惊,马上缩手:“你受伤了?!”定睛细看,真瞧见他胸前衣上那道掌形烧痕,急乎乎由他怀里退开,检视他的伤势。
墨袍烧了个手掌形状,里头同色的黑裳倒还完好,就不知底下的胸膛是否留有伤口,她直接动手去剥他衣裳,果然他胸口一道烧灼的黑掌印,醒目刺眼。
“你怎么让一只小妖魔打成这样?!我废柴、我不济事、我被他逮住跑不掉,没唉好埋怨的,但你呢?!不是老说自己棒?!”
她正连珠炮说,鎏金却突然吐出一口血,虽然他及时伸手掩口,血仍由他指缝间溢出,溅了些些在她掌心,鲜红骇人。
怀财吓到哪还记得骂人,见他又呕了些许,她眼泪跟着要飙出来了。
“我我我……我就随口说两句嘛……你犯不着气到吐血呀……”怀财想替他拍胸口顺气,又担心误碰他伤口,急得手足无措,心里直骂自己真是又坏又蠢,明明看见他受伤了,还口不择言激他,她想扇自己一顿的心都有了!
鎏金简单调息,确定再不会呕血才淡道:“不,只是单纯的内伤,积瘀呕血,与你无关。”凭她几句嫩话,不足以气到教人吐血,野火那一掌,伤及心肺,但不算严重,他任她用袖子为他拭去嘴边血迹时说:“所以,别哭。”他一指探来,揩去她眼角甫成形的泪珠子。
“谁、谁哭了,那才不是眼泪……你还不赶紧上药?!快进去啦!我拿药给你搽!”她欲盖弥彰地揉揉眼睛,又自觉被看穿地宭红了脸,索性绕到他身后,将他推赶进屋,不教他看见她太多失态。
一阵手忙脚乱后,她终于把他的伤势处置好。
被她胡乱缠里伤势的过程中,鎏金也粗略说完了野火、炘乐与封释之间的纠葛始末。
她听罢有感:“这野火,也是个痴的……他是真心喜爱炘乐,你说,若当初他将心意告诉炘乐,会不会情况就不一样?”
“假设性的话语,于现在,都没有意义。”他道。因为谁也给不了答案,若当初如何如何,是否就能如何如何,可那个“当初”,早已不可能回去。
“封释真是太坏了,活该被野火吃掉,你还浪费时间保护他!怎样,是支持他花心大萝卜的无耻行径吗?!”她要是早知道三人渊源,在魏府时,就替野火教训教训魏倾城!
他睨她。这个听完故事的家伙,怕是忘记野火对她做过的事了?居然颇有同情野火之意?
“那是两回事,魏倾城此世是身负重任,野火这一插手,你可知影响的是多少无辜性命?”
她当然知道,只是她向来顾前不顾后,眼光放得不长远,仅仅在意眼前事:“……你说野火跑得不见踪影,半点气息也寻不到?他现在这种情况,是能躲哪里去?”没待鎏金回她,她自顾自又说得头头是道:“我这样猜纯属个人想法,我要是野火,即便是疯了、神智不清楚了,我一定还会想去最怀念的地方,也许是第一次遇见炘乐的那处,也许是两人惯常嬉游的美景,也许是曾经听她唱歌、看她跳舞的地方……当然更有可能是他不小心撞见她洗澡的温泉池畔,你也知道嘛,看见心爱的人光溜溜在眼前,半夜作梦都会偷笑了,绝对是要回味个两百遍,才够本。”
“瞎说什么呢你。”刚笑斥完,鎏金又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毕竟在他眼前,就有个活生生的实例,即便身陷昏迷,意识也将她带往她最觉心安的那段记忆……
像野火那般耿直的性子,说不定真被怀财猜中了心思。
“我哪有瞎说?!这不是再正常不过吗?哪处让他最最思念、最最想回去、最最想永远停在那一刻,就算变成疯子,意念深处绝对还会留着眷恋,牵引他千里迢迢再寻去,然后在那里勾勒出美景,假装一切都没变过……”
“就像你留在弯月池的理由?”鎏金替她接话,若她句子里的“他”全取代成“我”,丝毫没有违和。
“……”怀财瞬间没了声响,什么舌头被猫叼去了,不足形容她此刻模样,根本是舌头被自己嚼断了更贴切好不好!
“你何时认出我是当日那少年?”
不是在聊野火吗?!好端端的……干么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头啦!她拒绝作答,保持缄默。
“我明明对你也不好,记忆中亦无与你谈上几句,为何让你如此记挂?……你当真,只在意脸长得好不好看?”
“你也没长得多好看!比起文判差远了!”她宭到胡言乱语,根本不知自己脱口说了什么。
从自己女人口中听到对另一个男人的赞赏,这滋味有多难受,鎏金倒是贴贴切切尝到了。
他眯着眸,不发一语,只是直勾勾瞪她。
她被瞪了心虚,反刍自己那句混帐话,觉得那样说太太太不好了,若他也当她的面,夸某某天女长得比她好千倍万倍,她不知要沮丧几百年哩。
“……我意思是说,长得好不好不重要啦……若我只管脸皮,那我就去挑文判了嘛。”她补充兼补救道。
当年一家老小枉死,入了冥城,在那一片阒暗之境,见到文判时全都惊呆了。
不曾想过,所谓鬼差,也能不青脸、不獠牙、不面目狰狞,他温雅得像一壶清香暖茶、一株翠缘玉竹,或是一泓皎洁明月,教小小年妃的她看痴了。
而文判待她多有照顾,许是同情她被咬得仅存白骨,死样凄惨,给予适度关怀。
“你起码顾及一下文判的意愿,以及……你是否挑得起他。”鎏金神色极冷淡回道,她方才那句“比起文判差远了”,真教人气得想再吐她一脸血,此时他佯装不了大度,端不出无关痛痒的虚伪模样,他确实动了怒。
怀财敏锐察觉他一定在生气,她一面疑惑着他为什么生气,一面又思索着如何让他消气。
文判长得好不好,有目共睹,她绝对不是唯一一个这么说的家伙,事实胜于雄辩嘛,有什么好气难道他认为自己俊得过文判?哇,自我感觉这么良好?
明明他也不是个太在意外貌的神仙呀,比输文判很难释怀吗?
那天界有多少神仙得介意个半死?
她倒觉得,他现在这模样就很好呀……
怀财胡乱想了很多,突然两个字闪过,她一时没捕捉到,任其一晃而过,她又继续胡思乱想了许久,看着他金眉微蹙,一脸朕龙心不悦的狞样,那两字,终于乖乖停住不动。
吃醋。
这就是传言中的……吃醋?
不是气自己帅不及文判,而是气她夸文判却不夸他?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说自我感觉太良好的,会不会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