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财根本无法挣扎,她光要对抗那些冰焰寒意已很吃力,何况是野火的强大力气。
“放开她!她不是炘乐!”鎏金本欲发动攻势,又担心误伤怀财,若无法对野火一击毙命,就怕他会与怀财玉石俱焚。
怀财在野火手中,鎏金半点侥幸都不敢赌。
听见鎏金的喝斥,野火面露狰狞,裂眦嚼齿吼道:“你闭嘴!你这个骗子!你答应我会照顾她!一辈子保护她!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愤怒使得火势更加焚燃,越发冷厉,原先野火烧毁的一切焦残,覆盖雪色寒息,苍白死寂。
野火吼完,拖着怀财没放,疯狂向鎏金攻来,冷焰灼灼,化为根根锋利尖椎,疾射而去。
明明是将死之人,胸臆一把欲灭之火,居然还能有此霸道力量,攻势不停,招招狠快。
鎏金一心急于把怀财平安夺下,一边面临冰椎骤至,划破面腮,鲜血飞溅,他无意展开护术护身,反将术法收凝在指掌间,冷静寻找唯一时机出手。
冰椎及冻意,未能逼退鎏金,他逐步缩短距离,野火左手牢箝怀财,他作好断野火左臂的打算,怀财或许会因骤失这股拉扯力道而甩飞出去,届时他倾全力驰去,应能及时捉住她……只是如此一来,他背后全然无防备,若野火右掌扫来,势必造成重创——不过,紧急时分,不容他更进一步深思,一切全凭借本能。
金光在瞬间化为锋刃,挥出冽芒,刷地斩断野火手臂,野火连吭声都无,仿佛早已不知疼痛为何物,他只是迷惑看着,看怀财闭眸惊叫,随自己的断臂一道抛甩,飞离他好远好远……一如那日,他送她到封释身边,两人紧紧拥抱的依偎身影,明明仅有一臂之距,却仿佛相隔千里万里,一条世间永难跨过的可怕鸿沟。
又是一道金光晃过眼前,万千金色发丝随风抚过野火面庞,封释不是这发色,封释那头黑亮亮的长发,一垂首,发如瀑,便会落向炘乐笑颜旁侧,挠得她益发银铃娇笑,艳似鲜花盛放,那时的她,极美……
野火思绪呆驻不动,然动作却脱离控制,那道金光太耀眼,刺痛他眼眸,逼出颗颗火泪,他的人生早已阴暗,何来光明?他生命中最美的那道光,永永远远,消失不见了……
野火本能挥向金光,使尽全力,欲毁掉这世间所有灿灿明亮。
怀财本是紧闭双眸,等待身躯重重坠落,她蜷身,尽可能护住肚子,即便粉身碎骨,也不要孩子有事。
抛甩的力道瞬间被缓冲,一双臂膀紧紧抱住她,以身相护,她几乎没感觉疼痛便落地,熟悉的气息灌入肺叶,尚不及安心,似有雨点倾下,淌在她脸庞,一点一滴,颗颗温热。
怀财张眸一看,哪里是雨?是鎏金遭野火重击,本就内伤未愈,背部又受重创,不停沿嘴角溢下的鲜血。
她吓坏了,伸手替他抹血,却越抹越多,鎏金意识尚存,想出声安慰她别怕,他并无大碍,可唇一动,满喉鲜血逼锁不住,涌冒而出,染红一丝一绺的金发。
野火迷惘看着两人,不知由他眼中所见,究竟是炘乐与封释,抑或怀财与鎏金……
他拖着脚步而来,断臂处淌下的不是血,而是火燃的灰烬,一步一步,溅开一朵火花,又熄灭,花开花谢,只在流光瞬息……
熊般高大的阴影,笼罩怀财两人,野火居高临下,眼眸眨也不眨,一边掉泪,一边直勾勾盯着她,她紧紧抱住鎏金,毫无畏惧回瞪他,眼神倔强写着:想动他,先踏过我的尸体!
反正穷神向来短命,她早有准备,此时此刻,有他有孩子相伴,又有什么好害怕?
野火蠕唇,似乎开口欲言,朝她探出手……
天际一道冷光,如最沉默的闪电,划破虚空,贯穿而下,穿透野火脑门,直抵他胸口,冷光尖端将心火处燃烧的仙魄刺破,仙魄瞬间碎散。
野火周身火光完全消失,巨躯一震,溃然而倒。
怀财愕视这一切,羽翼声拂空清亮,由上方缓缓而下,宛若一片素洁祥云。
虚境的巨木林里,偶遇的绝色青年,敛起左蝠翅右羽翼,足尖点地,落在她面前。
第十二章 杀神(1)
青年面庞精致,映着周遭冰焰带来的雪色,显得特别白晰无垢,少掉巨木林荫的蔽掩,特殊的双色瞳,更加清晰,几无杂色,最纯粹的蓝与红,汪洋与火焰。
手刃野火,轻巧得犹若践碎一块石、踩断一截枝桠,不见半点狠狞。
他甚至,瞧也未瞧过野火一眼。
“……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被困在虚境里吗?”怀财很意外见到他。当日明明见他遭钉缚在一株巨木上,动弹不得,而且无水湖上方有焚仙水覆盖,他如何逃脱?
青年神情友善,弯唇扬眸的模标,全然无害,哪像是一击杀害野火的冷厉家伙,嗓首如吟唱歌曲,仍旧清悦:
“我来拿回我的木钗,那对我很重要,可以还我吗?”他客气询问。
即便客气,然而瞧过他方才处置野火的冷厉,谁又能知晓,若答了“不可以”,下一个被断颈之人,会不会沦为自己?
“木钗在他手上,可他现在这样,也没法子还你呀。”怀财搂着鎏金,声音一哽。
“……我还活着。”鎏金出声提醒。不但活着,人也没晕,倒是被她紧紧搂进胸前,因怀孕而胸脯颇见成长,压在汹涌乳波中,呼吸有些困难。
“你别动!你的背脊——”都被打断了!这几字,她哽咽得无法说全。
“小事,不足以致命。”这等小伤,神族哪会视为绝症?只消养养,数日就能接回去了。
“我带你去找梅先生……”
“……可以换一个吗?”他已不难预见,梅无尽见他惨状,表情会有多风凉,光想像,他就觉得病情加重了。
怀财思索着该怎么搬动他,才能不触痛他伤势,法术用时方恨少,若当年勤奋好学,将挪移术学得专精,此时就能不苦恼了。
“我来吧。”绝年青年施予援手,右手凌空轻托,她怀里的鎏金像根羽毛,轻飘飘浮起。
“你轻一点呀!不要弄痛他了!”她赶忙叮嘱,边要腾空带路,甫走了两步,裙摆突地被握住,她低头看去。
只剩一口气的野火,扯着她裙角,他半截身躯已然炭化,正逐渐崩解。
野火神情迷惑茫然,透着死亡前的浑浊,眼中仅存怀财一人。
不,他看见的,也并非怀财,而是早已缥缈的幽幽芳魂。
“……炘乐……若那时……我跟你说……爱你……你会不会……不介怀我长得……丑……给我一……一个机会……接受我……”野火断断续续,很吃力说着。
虽然野火将鎏金伤得那么重,更曾为达目的,残忍把她抛进犬群,怀财却无法真心恨他。
即便是方才,野火意识混乱之际,他周身的火焰,也不曾真正伤她。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野火只是个绝望的可怜人,情伤太甚,将他逼疯,进而步步犯错,最终,连自己性命也赔上。
“我会,你那时若勇敢些,或许今日情况就不一样了……”她不是炘乐,无法代炘乐发言,她只是站在旁观者立场,觉得许多的“可能”,往往是一念间的差错。
野火若早知今日的绝望后悔,是否会更义无反顾,去争取炘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