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离开地检前,约了傅远新和她吃消夜,点几道热炒小菜,配上一锅鲜鱼汤,再叫上几瓶啤酒,也挺惬意,尤其已近大结案的年底,这苏的举杯畅饮更有解压的效用,只是见学妹一脸闷闷不乐。
“林宥箴拨着碗里的炒饭,说:“在想手上的案子。”
傅远新瞧瞧她神色,回:“是那件性侵案?”下午和小游在看雨夜怪客命案的监视录像面时,隐约听见她和公诉组方检的谈话内容
嗯,妹妹否认被叔叔侵害,这样法官会认为她说词矛盾,被告恐怕不必担负任何刑责。”
“听起来是被害人原来指控被性侵,但到了法官面前,改了证词?”不了解案情来龙去脉,黄柏毅猜测着。
林宥箴开始说明:“只是个五岁的小女生,受了欺负也不知道跟妈妈说,是妈妈发现她身体有些异状,才知道孩子被自己的前小叔欺负了。”
“这种案子多半是受了其它亲友的压力或是威胁,才会在法庭上否认”
黄柏榖听了听,想法与方检所提出的并无太大差异。
“妈妈态度变了是吗?”傅远新看着她。
她点头,“嗯。我想,妹妹在法庭上会否认,应该是妈妈教的。”
她放下筷子,喝了半杯啤酒,才看着他,吐雳—整个下午累积的情绪
“我可以体会她因为害怕,所以不得不妥协的心情。但要这样放过被告吗?那是姑息!我之前开这个案子的侦查庭时,被告不认罪,还一副‘你拿我没办法’的嚣张态度,我到现在想起他那张嘴脸,就觉得不舒服。如果真的那么想要,找他老婆呀,再不然、再不然总有其它方法可以解决,怎么可以用那种方式对待才五岁的小孩子,只为了满足他的需要?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吗?”
稍早前三人踏进这家店开始,已喝了三瓶瓶装的台湾生啤洒,此刻她脸腮酡红,桌上那锅鲜鱼汤冒着热气,似也在她乌黑的瞳仁上漫开湿气,眼珠子含了水似的。
黄柏毅咳了声,道:[我承认啦,男人确实比较容易性冲动不过也不是每个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我倒觉得,那个被告要送精神科鉴定一下,也许有什么么心理因素,像性观念偏差,性癖好异常,恋童癖这类的。”
“这样的事,我们其实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事先预防,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为被害人发声,但要记得拿捏分寸。”傅远新看着她,神情稍显严肃。“之前有个大我一届的学长承办一件性侵案时,被害人在被告被起诉后,因为受不了压力而煤炭自杀了。”
“周师颐办的那一件?”黄柏毅喝了口啤酒,道:“我记得死三个”
林宥箴讶回:“为仕么会死三个?三个被害人吗?”上次聚会时,有听其他学长姐提起一位姓周的学长,就是这一位?
“被告是被害人的父亲。”傅远新看着她,缓缓开口:“被害人母亲和弟弟中轻度智障,被害人是长女;被告被起诉后,曾胁迫被害人,仗着自己是家中经济支柱,要孩子改口,否则他要入监服刑了,家中少了经济来源,母亲和弟弟恐怕无法继续接受治疗。毕竟是非告诉,也不是被害人改证词,被告就无罪;被害人担心以后日子难走下去,带着妈妈和弟弟烧炭死了”
黄柏毅杯子靠了过来,傅远新执杯,与之轻碰了下,抿两口酒,才说:“你这个案子,也要考虑妈妈的情绪。”
黄柏毅叹口气,道:“总之,虽然检察官这个身分被赋予了侦办、起诉等等权力,但当我们面对的是感情时,很难用冷冰的法条去冲量、评断的。”
他们想表达的,她明白,只是不免要想,当孩子的妈妈都妥协了,家也不再是避港,那么未来,还有什么值得这孩子信任?
“对了,你那个雨夜怪客有进展吗?”黄柏毅忽想起这个案子。
“唔。”傅远新嘴里含了块铁板豆腐,音色模糊。咽下后,才说:“我看监视器妹下的画面,有找到疑似凶手经过的画面,下午和小游讨论后,有画出凶手的行进路线,怀疑是从电视台走出来的。”
“所以凶手有可能是电视公司员工?”毕竟相关案件曾短暂分案在自己手中,林宥箴对这事仍是关切。
“有可能,当然也可能是先埋伏在电视公司里等候时机犯案。”傅远新的表情有了几分严肃。“第一个案子,被害人证词提到,他是走出电视台没多久,身后有人喊了他名字,他才回头,但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的脸,棒子就落了下来,第二个被害人死亡,所以不会帮自己说话,但依前案来推测,应也是凶手先喊了他的名,确认身分后才动手,只是没想到不小心闹出人命”
林宥箴包里的手机响,邻桌交谈声大,她离桌,站到路边了,才接起申话。
“这两名记者分属不同电视台,前一案是内湖那一家电视台,近日这案是南港,但是有个共同点一一这两名记者的报导较具争议性”傅远新仍说着下午与小游的讨论,目光却随着她的身影在动。
“在一起了?”黄柏毅顺着他的视线望了出去,又挪回来,干脆转话题。
傅远新慢了几秒,将目光收回,才开口:“正试着相处”
“啧,早知道她喜欢你这一型的,我就装一下斯文和内敛,搞不好早就在一起,甚至都结婚生子了。”
“很奇怪,为什么我喜欢的女生,最后都是跟你在一块?”
傅远新愣几秒,坐下来时,不大确定的口吻:“你喜欢过张子洁?”
“是啊。”他坦承。“新生入学时,就觉得她的外型是我的菜,漂亮、聪明也大方,同学一阵了,想跟她表白,才知道你们在一起了。”
傅远新真不清楚有这么回事。难道他常在言词上招惹张子洁,是因为喜欢?
“想不到我追宥箴追不到,现在她却跟你在一起。”黄柏毅表情夸张地打量着他。“怪了,你到底有什么魅力?”
他淡淡地抿着笑。“缘分吧”
“缘分?这种话从感情得意的人口中说出来,最矫情了。”黄柏毅睐了他一眼,忽一脸认真。“我看张子洁似乎真想梚回你。”
“我不管她怎么想,我这边是不可能。”
“但我看她好像还抱着期望。前几天打电话给我,问你跟宥箴的夭系,我跟她说我怎么可能知道。”
傅远新静了一瞬,说:“既然她现在单身,你有没有想过,对她一一”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黄柏毅打断他的话。“拜托,以前是真的喜欢她,不过知道她会劈腿时,我就庆幸她当初是跟你在一起;而不是跟我,要不然,载绿帽的就是我了。”
傅远新抽了双新筷子,挑着鱼刺,没说话。
黄柏毅有点懊恼自己的心直口快,道:“喂,我不是取笑你,是觉得她——”
“我知道,”他抬眼,笑了一下。
“感情这种事,要的不就是忠诚吗?不忠诚,再漂亮再聪明,我也不会把感情投注在她身上。”见他认真挑鱼刺,黄柏毅一脸暧昧。“这么贤慧?”
“什么?”傅远新抬眼,正好见她走了回来。
“挑鱼刺啊,那些鱼肉是要给宥箴吃的吧?”
“嗯”他低应一声,把鱼汤挪到她碗旁。
“什么东西要给我?”林宥箴回座,正好捕捉到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