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林宥箴抱起资料,起身看他。
“你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啊。这个办公室有我跟远新两个男的,这三股的书记官也全是男的,你说,你是不是很幸福?”
“哪里幸福?”她一面应声,一面将资料收整。
“以后粗重的都有我们男士帮忙。”
“我们坐办公室的,不会有什么粗重工作啊。”她想一下,又说:“就算外勤相验,大体那些也有葬仪社或是警方帮忙。”
“即使这样,你不觉得你这样很棒吗?在男人堆中上班,多享受。我多希望跟我同办公室的,甚至是书记官,全是女的。”
“那你当初不该考司法官,应该读护校或是美容。”傅远新忽然开口。
“护校跟美容哪有什么挑战性。”黄柏毅看看时间,忽起身,走了过来,看着两人,“好快,都中午了,我看……我们三个一起吃饭?”
“你要请客?”傅远新看了他一眼。
“我OK啊,像我们这样,同校又同办公室,这很难得的,总是要一起吃顿饭,不然说不过去。”他看着林宥箴,问:“宥箴,你怎么样?”
“好,一起吃饭。”林宥箴拿出笔筒,把笔一支支摆进。
“你好像什么都好?怎么我那时候追你,你就不好?”
“……”没想过他会旧事重提,她足足愣了好几秒。她看着黄柏毅,有点抱歉的表情。“我记得我跟学长说过啊。因为那时候我只想把书念好,没有想过要谈感情。”
“还好你的回覆和当时一样,不然我会以为你在骗我。”黄柏毅双手撑在她办公桌隔板上,似笑非笑地问:“那如果我现在追你,你——”
“不是要吃饭?”傅远新从桌后走出,他单手拍上黄柏毅肩头。“早上赶着报到,早餐没吃,现在真觉得饿了。”
“你不会是早上才从桃园赶上来吧?”傅远新之前单位在桃园,他以为他前几天就该上来台北。
“昨晚那边的事才整个交接好,一早开车上来的。”
“那昨晚呢?难道你昨晚还睡那边的宿舍?还有你的行李咧?还是你打算晚上还回桃园睡觉?”
傅远新淡淡地笑。“那边宿舍退了,昨晚随便找间汽车旅馆休息。至于行李,早打包寄上来了。晚上有空,帮我整理?”他随口问。
“那有什么问题。”黄柏毅真答应了。“那宥箴你呢?你有排到宿舍吗?”
“有,我有排到。”
“那就好。走吧,吃饭了!”他吆喝一声,又问:“请你们吃员工餐厅,会不会太寒酸?不过牛肉面真的不错。”
“我们这种工作,能正常时间吃饭就该偷笑了吧,还挑吗?”傅远新音量不大,和黄柏毅并着肩走。
“也对啦,像年底结案时,常常没时间好好吃顿饭,有时忙得我恨不得肚子有条拉链,饿了拉链拉下来,食物全部倒进胃里就好。”
跟在后头的林宥箴抿着唇笑。她看着前头那两人,柏毅学长侧着脸说话,表情还是那么生动,他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目光只停留在他侧脸一秒,她不由自主将视线移向他身侧的傅远新。
她知道的。其实他方才是在帮她解围吧,所以才开口说他饿了。这是在回报她更早前,帮他阻断柏毅学长那番触及学姐的谈话的事吗?
“林宥箴,走快点,慢吞吞的像什么。”黄柏毅见她未跟上,返身过来拉住她。“告诉你,吃饭动作要快一点,餐厅一到用餐时间,人多得跟什么似的,连学生也跑来参一脚,不早点下去,没位子让你坐咧。”
“不是可以外带吗?我在新北检,常常都是买回办公室吃。”她虽跟上他们脚步,但姿态仍不疾不徐。
“现场吃比较好吃吧,也比较方便不是吗?像牛肉面那个,包上来就不好吃了,要在那边吃才有劲。”
“当然是这样的,不过,我觉得我能够在用餐时间吃饭,就很高兴了。”遇上内外勤时,状况不一,哪时能用餐没个准;就算一般开庭日,有时也会因案件较复杂,无法预料下庭时间。这样不定时吃饭的工作环境,她已不敢多奢求。
“你这是在复制远新的话吗?”黄柏毅翻了个白眼。
她呆了呆,才发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真与傅远新说过的雷同;下意识就去看他,他目光正好落在她面上,眼里略有笑意。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步入员工餐厅时,果然座无虚席,黄柏毅道:“我去看看还有没有空桌。”话说完,丢下两人。
对看一眼,无话,毕竟两人不熟,片刻,傅远新主动开口:“你一直都在侦查组?”
“是啊,还没机会到公诉组。”她点点头。“学长呢?”
“也是。”他看她一眼,又问:“你训练所的指导老师是?”
“李芬玉老师,她现在在高检署。”
他微讶。“这么巧……”
“学长该不会也是李芬玉老师带出来的?”她看着他的表情问。
“是,她是我的指导老师。”他沉静的目光里有一点笑意。
“真的啊?”她禁不住扬声,面露欢喜。“好巧。这样的话,我——”
“喂!你们,跟我来。”黄柏毅绕回来,领着他们又往里头走,各自点餐挑菜色后,在一张四人座的桌前停下。“这是礼股的柯检,这是义股的郭检,刚刚跟他们打过招呼,可以让我们挤一挤。”为双方介绍后,拉来一张椅子,在桌子另一侧坐了下来。
“刚听柏毅说你们都是C大的?”柯检说话时看了看那两张新面孔,纳闷的表情。“奇怪,我在学校时怎么没印象见过你们?”
黄柏毅翻个白眼,问:“我说学长,你司法官哪期的?”
“三十四期。”
“还好意思说你没见过他们,你知不知道宥箴哪期的?她五开头的。这样一算,差几岁啊,在学校可能遇上吗?”
“五开头?”郭检讶声,“这么年轻。五十一还五十二?”
“我五十期的。”林宥箴微微笑着,问:“前辈也是C大的?”
“NONO,我不是,柯检才是。也别叫前辈,太生疏,自在一点就好。”
“现在年轻人愈来愈厉害,年纪轻轻就成了司法官。”柯检眯着眼睛笑。
“我上次看分析,这几年考上司法官的平均年龄大约二十七岁,我记得我那一期平均年龄三十二岁。”郭检笑一下,说:“看到你们,才觉得自己老了。”
“快别这么说,我们年轻归年轻,但论经验,还是柯检和郭检丰富,所以不能这样比啦。”黄柏毅嘴里咬着牛肉块,又道:“对了,刚刚你们在讨论什么?我好像听见什么怪客?”
“我内勤咩。早上送来一个现行犯,在便利商店偷一个面包和一个集点送的变形金刚公仔,店员发现打算报警,犯嫌就从身上拿出刀子,还好当时有其他客人上前帮忙制伏嫌犯。”郭检说话时一双筷子挥舞着。
“偷面包还偷公仔?是没钱吃饭,刚好又是变形金刚粉丝吗?”黄柏毅吸了口面条,扬声问。
“不是。身上有钱,近五千元。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生活很辛苦,每个月两万八的薪水,房租就占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要还助学贷款,还要给父母、要吃饭、要买日常生活用品,有时候还入不敷出,所以想进牢里吃免钱饭。”
“这几年类似的案子没少过,其实都是在逃避自己的人生。”傅远新听了听,淡淡地做出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