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上,国文老师发下期中考考卷,检讨过后,做了个调查,问大家二年级选组的方向;举手后,发现班上同学居然只有五分之一想选文组,他开始语重心长地训着他们,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说他们班是他教的班级里,成绩最差的一班;他说他们不该以为自己未来要选择理组,就能漠视国文;他说只要学好国文,数学成绩自然也就跟着好;他说……屁咧!最好是这样。
何师孟打了个呵欠,长眼快眯起。夏末的午后,微风送爽,睡上一觉多好,干嘛要听这个国文老师说这些毫无建设性的话?他头微仰,又打了个呵欠,目光垂落时,不意觑见前头那两人的动作,璐璐和哲伦是在……传纸条?
他眯了眯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什么话不能下课说,非要传纸条?他们在聊什么?为什么不传给他?他不是他们的好朋友吗?他们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那张纸条又从他前座传到他右前方了,到底写些什么,这么神秘?他身子前倾,抬指准备戳戳前座人的背,目光不经意瞟见她衬衫制服下隐约的内衣痕迹,他忽然尴尬,片刻才抬指往前一戳。
背后被碰了下,彭璐微侧首,就见何师孟指指她,又指向杨哲伦背影,她不明所以,担心被前头因为此次期中考班级成绩不佳而严重受挫的国文老师发现,遂转首望向讲台。
“……”这是被忽视了?何师孟长腿忽然一抬,从桌下往前座的椅脚一踢。
彭璐回首看他,一脸纳闷。
“你们在传什么纸条?”他凑进脸,压低声音。
她愣一下,表情不甚自然。“没有。”
“我明明看见你和哲伦在传纸条,还传得很勤,有什么事不能下课讲?”
“没什么事,上课无聊,乱聊而已。”
“是吗?”他显然不信。“我也觉得上课很无聊,不然你纸条借我看?”
她微蹙秀眉。“为什么要借你看?”
“因为我很无聊,快睡着了,看看你们写了什么,也许我精神会好一点。”
“我们写的也很无聊,没什么好看。”杨哲伦在纸条上问她,她是不是喜欢何师孟?她告诉他,她和何师孟从小认识,到现在十几年,感情深厚,当然是喜欢的。
杨哲伦却说他指的是男女之间的感情。男女之间?她当真未曾想过。也许因为从小看到大,好像也不觉得何师孟特别;也或许是因为太熟悉了,就像家人一般,哪还会去想她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更不像琪臻那样,还会注意他长相。
但哲伦一问起,她才细想她这阵子的古怪。听见琪臻赞美他,明明心里也肯定他,却不想附和;看琪臻目光追随他,她心里有些不舒坦,好像一个本来只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却有人发现这东西的美好;看他被琪臻称赞时,那种得意、意气风发的姿态,她有一种好像被忽视的感觉……她觉得她好像要失去一样她很喜欢、很在意的玩具。
不,不是玩具,是他这个人。对,她想她应该是喜欢何师孟,才会在琪臻向她表示喜欢何师孟时变得如此奇怪,觉得自己将要失去什么了、害怕未来他会淡出她的生活……
她当然不能对哲伦坦白这些,因为她也是直到今天才去试着剖析自己的心态,也因为哲伦和他是死党,万一哲伦将话传到他耳里,他会怎么想?她觉得心情忽然糟糕起来。
她不说话,何师孟确定国文老师没注意这边,才又说:“有没有这么小气?
看一下又不会怎样。我们可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怎么可以存在秘密?何况从小到大,你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好朋友好朋友,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在他心里,她是不是就只是一个好朋友而已?那琪臻呢?他对琪臻又是什么想法?
“我有很多事你不知道,你知道我月经哪天来吗?”她不知哪来的脾气,开口后,觑见他错愕的表情,才后觉想起自己说了什么。
她脸一红,转过去看讲台,不再理他。
“……”真的不让他知道就是了?
何师孟瞪着她背影。她真是太令他生气了,枉费他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她居然和别人有了秘密,还不让他知道。他决定要跟她生气,这次不这么简单就和她和好,除非……除非这个周六的校庆运动会,他跑男子组四百公尺接力时,她愿意像过往那样在场边用力为他加油。
结果一场大雨坏了他的打算。
周六清晨开始下雨,这一下,下到了校庆开幕,操场上表演节目的同学们淋了一身湿,断断续续地又下到中午,各教室楼梯走廊间的地板,也因为这场雨而变得潮湿不已。
通常这样的活动,各班家长都会自掏腰包,请孩子和班上同学喝个饮料,铝罐装的运动饮料、铝箔包饮料、宝特瓶装的茶类均有家长送来,一箱箱地迭在班级位置上。
中午午餐时间,又有家长送来手摇杯珍珠奶茶,班导师派了四个同学,将成箱的饮料先搬回教室置放。
“这些饮料要喝到什么时候?”丁琪臻抱着一箱铝箔包红茶踏上阶梯,地板湿滑,她晃了下。
“小心。”身后何师孟一手撑住她腰,她站稳了才收手。
“谢谢你。”被心上人扶了一把,丁琪臻很开心。
“昨天天气那么好,想不到今天雨下不停。”杨哲伦手上是较有重量的宝特瓶装饮料,上面还迭了一箱家长送来当点心的牛角面包。
“早上起床看见下雨时,有看了下新闻气象,会下个好几天。”何师孟说话时,不由自主微侧身,瞟向身后比自己低两阶的身影上。她低垂眉眼,不知看着哪里。
那天她不给他看纸条后,他至今未跟她说过一句话,上下学也不再与她一道,还以为她会主动找他攀谈,想不到她一个字也不提,他们这样算是……冷战?
“会下好几天哦?”丁琪臻抱怨又担心的口气:“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下午的大队接力。”
“难免。不过每班都会受影响,也不会只有我们,应该不用太担心。”何师孟迈着长腿,一跨就是两阶。
“也对。”丁琪臻想起什么,回头往下看。“璐璐,你八百公尺没问题吧?”
八百公尺是每班推出男女各一名,班上女生似乎不擅长长跑,挑不出选手,班导决定推举出一名选手,有同学知道彭璐的父亲是体育老师,提名她参加,举手表决后,一致认定由她参加最适合。
彭璐心思早飘得老远,未听见丁琪臻的话。
刚才,她看见师孟的手轻轻地扶在琪臻腰后,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进展?
“璐璐。”未得到回应,丁琪臻再唤。
她猛然回神,楞楞的表情。“啊?”她抬眼望向丁琪臻,却先触及何师孟投在自己面上那若有所思的凝视,她别开目光,看着琪臻。“你说什么?”
“我问你下午的八百公尺没问题吧?”
“喔。”她想了想,耸肩说:“不知道,就尽力跑,跑完就好了。”
“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加油。”
彭璐笑一下,没有说话,身后忽有嬉闹声。
“借过借过!哈,不要这……啊!”
她尚不及反应,只感觉左侧一道力量过来,她重心失衡,脚下一滑……回过神时,人已倒卧在楼梯转角平台上,手中铝罐饮料滚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