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惠小子”的称呼……简直乱七八糟!
方才盟主老大人在他家“贤弟”踏进竹林时不愿立刻现身,还特意隐去气息,当他以为对方八成出了竹林,他却去而复返,还非常故意地挑了时候、以一种浮夸方式出现,明摆着不想他好过。
只因为他“夺”走他武林盟大西分舵的“顶梁柱”吗?
要战就来。
他美目徐眨,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他家“贤弟”轮廓微绷的侧颜,跟着淡然地回答盟主老大人的问话。
“能被女孩儿家护在身后,那是福气,无福之人无福消受,又如何能能憧?”
……无、无福之人?谁是无福之人?!
盟主老大人的心头再次“中箭”,完全直入心窝啊!
一向白里透红的老脸一扭再扭,红潮汹涌,嘴鱼还直抽直颤的,一把漂亮雪白的胡子被气到都快卷翘起来。
岂料,阁主大人没要收手的意思,慢悠悠再道:“再有,你们武林盟如今已无惠分舵主这一号人物,大西分舵的分舵主已另有指派,惠羽贤替师父还债,被出借给贵盟作工十年的约定,如今勾销,别再说她是你们的人。”
“什么?!””惠羽贤英眉一凛,侧目看向他。“……你说什么?”
闻言,惠贤眉眸微厉,眸光扫向盟主老大人。
老人家竟在她的注视下心虚般缩了缩脖子。
荒谬感涌起。
她原本心里着急,不知该如何化解两尊“大神”莫名其妙的唇枪舌剑?然后又因为想不出该用什么法子去治阁主大人口无拦的毛病,既头疼又脸红的,突然天外飞来这么一“砸”,“砸”得她顿时脑热心寒。
她凌厉的眸光再次转向凌渊然,后者一张白玉俊庞瞧不出端倪,与她对视的眼依然深邃通透,好像想不通透的只有她。
“为何?”她涩声问。
她短而低寒的一问让盟主老大人瞬间嗅闻出什么……类似能让一连吃瘪的他“反败为胜”的什么。
被质问之人明明是阁主大人,但盟主老大人飞快抢到发语权,摇头大叹——
“是不是、是不是?!真该问问为什么呀!欸欸,也不知为何,就凌阁主突然问老夫要你,不答应还真不成呢,咱势弱,抵不住他乘清阁一贯霸道、目中无人的气势,欸,如今南蛮虫族的‘赤炼艳绝’之毒现世重来,只有他乘凊阁制得出解药,老夫当真是千百个不原意啊,总归舍不得你,但最后为了中原武枺、为了天下苍生,也只能将你舍了让给他。”
老人家又摇头又大叹,演得轻轰烈烈。
接着,盟主老大人深觉自个儿这会儿赌对了。
瞧瞧,他话一喷完,凌氏小子立时青黑了俊脸,藏在阔袖里的手顿时紧握成拳。
哼哼,紧张了吧?还以为他一双老眼当真昏花,瞧不出吗?
这世间当真一物降一物,嘿嘿,任凭凌氏小子再猖狂,依然姜是老的辣,只需把自家的惠小子好好使活了,要降服一百个乘凊阁阁主都不成问题……呃,不、不成问题……晤,难道不是吗?
“惠小子,怎么啦、怎么啦?!你……你……欸,莫要掉泪啊!”
第8章(1)
三个月后。
横在膝上的琴落地时发出闷响,凌渊然察觉自己颈后陡麻。果然遭暗算。
不是完全躲不过,但确实太心不在焉,近来总是这般。
原以为心境恒常不变,不过少个俊俏可爱且憨直的“贤弟”供他玩乐,如此而已,谁料,原来这个“如此”并非“而已”。
对方使的是以气劲直攻他颈后风府穴,弹指间发劲,劲道强中有变,迫近时凌厉之势转为无形,专门掌来对付高手中的高手,与凌氏气宗的内息功法颇有曲同工之处。
所以是遇上来“讨债”的了。
不过……这样很好。
暗算,来得当真是时候。
随着古琴歪倒在厚厚雪地上时,他已然朦胧的眼界里忽地挤进三张生得一模一样的脸……羽睫无力掀动,下一瞬,他放任神识漂流。
“你们说,这小子冲着咱们笑啥劲儿?”
“完了,把他打傻了,他适才真在傻笑啊!”
“哪里完?打傻了才好,傻了就让他乖乖听话,要他播种他就得卯起来干!”
嘿嘿笑声荡开,仿佛得意至极。
然一下子,仅仅是几息的吐纳,那笑声又被落雪声响掩了去,什么也听不到。
凊阔雪天,雪景依旧,但那棵恒年长青的老松底下,鼓琴的俊逸男子已不见踪迹,徒留一张好琴被微雪所掩……
将茶杯搁在桌上,起身离开茶棚时,惠羽贤立时确定自己被跟踪了。
那人隐在茶棚后的毛竹林里,她不动,对方亦不动,她一动,那人即跟来。
她有意试对方能耐,冒着小雪缓行,在走过一个山道转弯处突然起脚飞驰。
厉害角色,轻功不仅跟得上她,且还小胜她半筹,感觉对方已超前,却为了配合她,速度一下子又缓。
哪里来的人物?
莫非与“赤炼艳绝”之毒有关?得知她正在追查此事,所以人才暗中监视吗?
来者可曾预料到,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唇角凛然,她蓦地转换方向,手中软鞭疾挥而出,但鞭子并非杀招,而是“啪”地缠住一节毛竹,令她脚下轻功加上雷不及掩耳的飞荡,以一记横切窜进毛竹林里,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竹叶和枝桠上的小雪块“啪答啪答”疾落。
每一下皆浑沉有力,如雷劈石,待对方以长剑一退再退地格挡到第三下时,终于寻到一个喘息时候,那黑影往后跃开一大段,背撞到粗毛竹,正鼓着脸、黑眉纠结地直望着她。
“玄元?”惠羽贤刚剑收式,一脸不可思议地瞪视少年。“跟踪我的原来是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玄元亦将长剑还鞘,然后杵在原地继续卖鼓着脸蛋。
惠羽贤心里不禁苦笑,记起他从来懒得说话,要他开口解释简直是缘木求鱼。
“算了。”她朝他摆了摆手,一边将软鞭收回腰间,一边思量少年跑来这儿的原由。
许是他又榃阁主大人出外办事,怡与她同道,毕竟“赤炼艳绝”重现冮湖,一开始遭殃的正是乘清阁底下的人,自然是要查凊真相。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也许少年是随他家主子一块前来。
想着阁主大人或许就在左近,她胸中禁不住热潮流滚,下意识还抬起眼左右张望,等意会到自己的行径,心底又是一阵苦笑。
当日在绿竹广居的竹林中,听闻盟主老大人证实她已非武林盟之人,她代偿的十年债还余半数,也都一笔勾销,而这一切全是阁主大人的手笔……虽说“无债一身轻”,但她不觉自己“无债”,只觉又欠了他什么。
然后,心里当真不太痛快。
他们没问她想法,直接拿她利益交换,尽管她确实无权过问什么,师父将她输掉,阁主大人又把她要走,他们私下把她转来换去,不是她能抵拒的,知道归知道,真正发生时,仍觉得很受伤。
特别地……难受啊!
……你如今是自由之身了,想仿什么就做什么,谁也不能拦你。
于是她当日就别过绿竹广居里的众人,并把能解毒治病的幻影花留下,把幻宗三位老前辈搴给她的那个“贺喜红礼”的银盒也一并留下,她去当他口中的“自由之身”,毅然决然离去。
离开后,她因放心不下还是返回了大西分舵一趟。